“嗬!”急促且粗重的喘息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
段重帆陡然惊醒,茫然片刻后,感觉到自己脸侧濡湿一片。
梦中所见带来的心痛之感真切地存在,余韵悠长,久久不散。
为了不吵醒身旁的乞丐,他强行压下情绪,小心翼翼地深吸了口气,在「枕头」上轻轻蹭动,想把泪水擦干。
可甫一使劲就察觉不对。这「枕头」怎么这么软?
不仅有规律地起伏,还在「砰砰砰」地轻轻跳动着。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传入耳中,布料摩挲声响起,柔软的手掌按上他的后背,安抚似地轻拍了几下。
温热的感触隔着贴身衣裳传到后心,暖意散开,叫他心里蓦然软成一片。
段重帆身体猛地僵住,缓缓抬眸看去,是乞丐的下颌线。
他这是…把脸压在他胸口了?
虽然他确实有枕在他人胸口睡觉的习惯,但这么多年了…那人只可能是简南。
今日这是怎的…
“你做噩梦了?”低沉嘶哑,带着浓重倦意的声音响起。
段重帆大脑放空一瞬后,低声应道:“…嗯。”
“咳咳,那你还睡吗?”
段重帆感受着他因咳嗽引起的胸腔震动,心道:不睡觉,还能做什么?
黑暗中,乞丐的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清明不少,“要不要去外面走走?也许…真凶还会在夜间行动。”
山林间夜风清爽,畅快人心,心中烦闷定能一扫而空,段重帆听着有点心动,又想起石磨上的掌印。
他本就打算今夜出去打探一番,谁知竟睡得这般沉,而且他也担心那人再次折返。
把脑袋从乞丐胸口挪开后,段重帆转身背过去,面朝窗外,“我白天已布下阵法,明日早起查看,继续休息吧。”
“…好。”
绵绵睡意再次淹没神智,第二天甫一醒来,段重帆就发现自己头顶着乞丐下巴,脸仍旧压在他的胸口,乞丐的手也环在他背后。
他惊讶地转动眼眸偷偷瞟了眼乞丐,见他没有苏醒的迹象,趁机起身。
就在他离开他怀抱的瞬间,“嗯…”一声朦胧呓语响起。
乞丐悠悠转醒,双手在他躺的地方摸索几下后,察觉到身旁无人,长睫扇动数下后,缓缓睁开一双乌瞳。
而段重帆早以迅雷之速穿好了衣裳,一脸风平浪静地站在床边,轻咳润了下尚未苏醒的嗓子,“咳,二弟,你醒了?”
乞丐神情呆滞地半睁着眼,半晌后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哑声道:“嗯…”
“我,我带你出去洗漱吧。”
“唔,好…我先穿衣。”
他应是昨夜没睡好,神智很难清醒,眼皮耷拉着,伸手胡乱在空气中抓了几下,应是在抓衣裳,偏偏找不到方向,
段重帆实在是看不过眼,把他衣裳从床边拎起,递到他手上,还未松手,又翻了个白眼,叹了声气,拉过他的手臂,略施力气,把他扯到身前,三下五除二帮他穿好衣裳。
乞丐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又抬头盯着他的脸,眼神仿佛在问「你为何要帮我穿衣服?」
其实段重帆并非着急要做什么,仅是不想让他想起自己睡觉时的举动,就没给他思考时间,“今日我同梁凡继续在村里调查,你和三弟在家照顾好若琳。”
乞丐却不愿意,摸了摸扭伤的脚踝,和他打商量,“我的脚已好上许多,能不能一起出去?”
闻言段重帆心里一紧,他暂时还没法平静地面对他,连忙拒绝:“你若离开,若琳该怎么办?而且你的脚踝还不能立刻走动,不信你下床试试。”
乞丐略微转动脚踝,觉得痛感不太明显,打算下床试了试。
可刚落脚,一阵尖锐的刺痛自伤处窜过身体直达头顶,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歪向一边。
段重帆「哎哟」一声,眼疾手快扶住他,把他托回床上,“你今天就在家里待着,什么地方都别去。”
“可是…”乞丐话都没说完就被打断。
段重帆大手一挥,已作定论,“可是什么可是?三弟不宜暴露在外,就守着你和若琳。梁凡就交由我来保护,而且他对村里情况更加熟悉,如此调查速度更快。”
乞丐摇摇头,一脸严肃认真地说出真实存在的问题,“可我不会做饭,难道给若琳吃辟谷丹?”
对哦。
段重帆脑中发蒙,他一时不慎忽略了这个问题,辟谷丹确实能满足口腹之欲,但不知小孩会不会嘴刁,喜不喜欢那个味道。
“等会问问若琳。实在不行,叫梁凡回来做饭就是。”
“好。”
段重帆扶着乞丐走出房间。梁凡已经备好吃食,大概是晓得乞丐今日无法外出,一见到他就说:“仰月兄弟,今日我在家中陪着你吧。”
段重帆:一个个的,都不打声招呼,爱玩出人意料是吧?
乞丐看向段重帆。
段重帆侧脸看向梁凡,道:“梁凡,你今日同我一起出去。”
梁凡脸上笑容一收,“出去?那仰月兄弟怎么办?丢他一人在家中会不会不太稳妥?”
有三弟在,如何不稳妥。段重帆随口胡诌道:“我已安排妥当,不必忧心。”
说起三弟,他问道:“若琳呢?还没起床吗?”
梁凡走向门口,笑道:“我正打算去叫她,也不知她昨夜休息得如何。”但还没出去,就听若琳稚嫩的嗓音传来,“我,我醒来了。”
然后她就抱着破布娃娃笨拙地走了进来。
梁凡忙伸手护在她的肩膀,以防她摔倒。
段重帆敏锐地察觉到厉鬼情绪有些低落,问道:“若琳,昨夜睡得怎么样?”
若琳走到桌边,困倦地揉了揉眼睛,还打了个哈欠,道:“往日娘亲都会给我讲睡前故事,昨天她不在,我睡得晚了些。”
大家听她提起李兰,心仿佛被提了起来,好在他只是随口一提,幸亏没有哭出来。
段重帆正想松一口气,就见若琳接着把破布娃娃往桌上一放,“但昨夜娃娃做噩梦了,我哄了他许久。”
这一下乞丐都失去了面上的淡定,“娃娃…做噩梦了?”
“对啊,他哭了大半宿。”
梁凡以为她分不清梦境现实,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若琳,这娃娃怎么会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