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重帆后来才知道,当初在留仙城受伤卧床时,门外同静慈尊者说话的人,正是碧光云天掌门灵光尊者。
从他们二人的对话中,他晓得简南消失这么多年定是有所苦衷。
后来在芦苇县遇上鬼修,简南也在,但他还没来得及问,他便再次不告而别。
不过他根据鬼修的反应推断:简南与死怨脱不开干系。
所以,无论是出于一名仙门弟子对天下的责任,还是对青梅竹马的关怀,他都要查清楚其中缘由。
在去鬼市之前,李鹤雯曾同他说过鬼市大概的情况:神鬼杂处,阴森恐怖,若是被人追查,优先躲避逃跑,若非紧要关头,不得动武。
起初ta 还觉得有些胆寒惧怕,特意做了伪装,穿戴着灰蒙蒙的披风兜帽,恨不得把全身密不透风地裹起来。
可到了鬼市,他看到一片灯火通明,热火朝天的景象,心下不由得对她的话产生怀疑,特别是看到木牌上的几个大字之后,更有此感。
以后从她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他顶多信一半。
不过说到关键信息她倒是不会含糊。
索性来都来了,他先在琳琅满目的集市逛了逛,给家里人买了些东西,再按照她的嘱咐,去四家摊贩买了四样…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摆件。
他回身望了望各式各样的货摊,心道:“作甚不用些好看的东西做暗号,”又转念一想,“也是,要是太过精致,买的人多了,把这些暗号摆件都买完了怎么办?”
忽的他余光瞥见站在不远处、与他身高相当的人,眼神不由自主地地扫向那黑色的披风内伸出的纤长葱白的右手,手腕处裹着一条绸带,格外眼熟。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下意识地上前,抓住了那只手。
甫一触碰到那冰冷的肌肤,他就回过神来,简南怎么可能在鬼市…
但木已成舟,他该如何同人解释?
他愣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思考借口时,忍不住心下暗骂自己太过莽撞,不一会就开始头冒冷汗。
「咕嘟」一声,他喉结一滚,咽了咽口水,转头视线从帽檐之下穿过,看向那人的同时颤抖着收回了手,“抱,抱歉,我认错人了。”
那人一声不吭,反而抓住他的手,把他往巷子里带。
眼看着越走越偏,段重帆心惊胆战地解释道:“这位道友,我真是认错人了。”缩着手臂想要抽回手,没承想压根挣脱不开。
这是不肯善罢甘休的意思?
段重帆眸色一沉,原地站定后,冷声道:“我已道过歉,你若纠缠不休,别怪我不客气。”说着手上发力将人往自己这边一带。
而那人也不反抗,竟顺着他的力气往他身前贴近。
就在他不耐烦想要动手的瞬间,熟悉的声音传来:“重帆,是我。”
段重帆双目陡然瞪圆,伸出的手自然地换了个方向,揪住他肩上的衣服:“简子辰!真是你!?”
简南点了点头,抬手将他的手从肩上拉下,转而握住,压低了嗓音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别处。”
“好。”
简南把他带回客栈,进屋率先布下隔音结界,解开披风系带,把衣服挂到了一旁的木架上。
为了在鬼市低调行事,自然不能穿着显眼的仙门弟子服,段重帆如此,简南亦是如此,他如今穿着一身黑衣,整个人肤白貌美,俊美无方。
段重帆边脱披风边打量着房间,问道:“你一个人来这儿做什么?”
简南回身接过他手上的披风挂好,回道:“我要炼丹,之前在轩凰秘境摘了灵草,还差几味药材。”
“那买到了吗?”
“没有,明日才拍卖。”
段重帆心中暗想:他还会多待几日。面上淡淡地「哦」了一声,坐到桌边后倒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递到简南面前,“要喝吗?”
简南眼神专注地注视着他,接过茶杯的同时坐到他身边,“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为何,段重帆突然生出几分逗弄他的心思,“你猜?”
简南:“……”
段重帆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轻笑道:“发生了鬼修的事情,我不放心你,就顺着线索找到这儿。”
不知是错觉还是为何,他总觉得自己说完后,简南的情绪高涨了一些,嘴角噙出一抹浅笑,“你开心什么?”
简南眉目一展,柔声道:“我以为你不愿意理我了。”
段重帆斜目睨了他一眼,一口饮尽茶水,不服道:“明明每次都是你不告而别,现在还恶人先告状怪我不理你?”
听他语气似有些不悦,简南连忙解释:“我也想同你多说些话,可你每次都受伤昏迷,我又有事处理。”
有事处理?段重帆莫名变得紧张起来,“有事?炼丹的事?你身体不适吗?手腕的伤还未痊愈?”
简南愣了一瞬,不知为何会联想到他的身体状况,摇摇头,“并非如此,有冰心玉绸在,我手腕无碍,炼药是有别的用途。”
“那就好。”段重帆松了口气,正要接着追问,忽然感觉到地板一阵晃荡,忙用双手撑在桌板,缓过这阵晃动,警惕道:“怎么回事?”
一旁的简南在瞬间站起身,手指竖在唇前,作势「嘘」了一声,撤除结界。
瞬间外界的嘈杂声穿透墙板木门,径直扎入耳中。
“又来一个疯子!”
“是哪个手下的鬼仆发疯了?无心还是故意的?”
“别废话了,赶紧把他送到主人那儿去。”
段重帆听他们的话只觉得一头雾水,鬼仆就是鬼修手下的鬼魂,发疯了?难道变成了厉鬼?此地有死怨?主人?主人又是谁?
他刚转头看向简南,就听他低声说道:“我出去看看。”
段重帆忙起身拦住他,蹙眉不安道:“外面危险,我们暂时别出去。”
简南坚持地摇了摇头,安抚似地微微一笑,道:“放心,我去看看情况,不会靠近。”
他实力不弱,但段重帆生怕出什么差错,到时又要和他分开,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问道:“你当年离开蔚城是不是因为死怨入体?”
话音一落,简南就愣在了原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瞧了片刻,垂眸长睫掩去眼中神色。
他缓缓说道:“我当年离开是逼不得已,过段时间我就能回去,到时再同你解释。”
不等他回话,他穿戴好披风,绕过他出了门。
他只好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