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重帆被他捏得手腕发疼,侧头看去,心下一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简南如此严肃认真的眼神。
莫名地感觉五味杂陈:为他关心自己感到开心,为他的陌生感到气恼。
若是没有错过那五年…
站在他们面前的道士上下打量了一眼简南,神色为难得好似遇见了千古难题,犹豫着张了张嘴,道:“不行,你不能进去。”
简南不肯妥协,质问道:“我为何不行?你们无极观到底是什么选人标准?”
一旁的群众也跟着起哄。
其中一人眼下青黑,面色苍白,看着就身虚体弱,“对啊,我都来了快十次了,次次不让进,到底要我怎么办啊?咳咳咳咳…”
另一人皮肤黝黑,骨瘦如柴,“谁说不是,我就差住在这山上了。”
“仙长能不能帮帮忙,让我们都进去。”
黑袍道士挥袖一震,神色不耐地呵斥道:“日日闹,天天闹。早说过了,你们以为选人是我随便选的,那都是经过神仙指点的,你们胆敢质疑,是不敬神仙吗?”
“不不不,没有没有,仙长莫要责怪,我们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见简南还要说什么,段重帆忙回握住他的手,轻柔地捏了捏以示安抚,传音入耳道:“别着急,我会小心行事,晚上见。”
简南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叹了声气,回道:“你一定不要冲动行事。”
段重帆本想反驳「我何时冲动过」,但又不想让他太过焦心,语气弱弱地应了声:“好。”
等挑选出十个人后,两名道士就招呼着他们跟上,一起进了无极观。
说话的那几人依旧没被选中,其他被留下的人也大多看着身体都不太康健,甚至隐有沉疴旧疾。
这倒是奇怪,若是真心慈悲施救,为何要对他们视若无睹?
段重帆在门被彻底合上的前一刻,忍不住回头看去。透过逐渐闭合的门缝,他一眼就与人群中的简南对上视线,见他微微张合着嘴唇。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他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等我。
段重帆倏然心情大好,嘴角噙出一抹浅笑,心道又不是生离死别,这般紧张作甚。
可住进被安排的房间后,他马上就体会到了坐立难安、心痒难耐的感觉,心里总在想:他和杨宿宁潜伏在何处?有没有遇上危险?
作画都无法安心。
要不是担心打草惊蛇,这些人会对柳悦不利。他们二人合力,天底下有几人能配当对手。
“呼…”段重帆晃了晃脑袋,甩走脑中的杂念,长舒出一口浊气,起身开门,想在观中走走,多观察一下环境路线。
天边已现暮色,干净整洁青瓦白墙背光伫立,阴影落下,稍显晦暗,虽有人声隐隐约约传来,段重帆还是觉得诡异阴森,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长舒出一口气,稳定心绪,健步如飞走了起来,不料没走多远,就被一名长相清秀的道士拦了下来。
“观中已到宵禁时分,道友莫要乱跑。”
“宵禁?”段重帆指着天边暮色,欲言又止地笑了笑,“天没黑,饭都没吃,就宵禁了?”
“山上时辰不比山下,晚饭稍后会有专人安排送到屋子里。”
段重帆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这么贴心,果然是名扬万里的无极观。”
没承想这道士听到后反而不耐烦地皱紧了眉头,甚至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啧」。
嗯?段重帆心下疑惑,被吹捧了还不高兴?
“道友还是回去吧。”
段重帆连忙点头,顺便问了句:“可我若是内急,也不能出门吗?”
道士了然地点了点头,抬手指了个方向,道:“出恭解手可走这边。”
“好,那我这就回去。”段重帆说完转身进了屋,在门后听了一会,再逐渐铺展神识探查周围,这才发现,这无极观外边看着占地不大,实则前后跨距很大,内有乾坤。
越往深处,神识越发寸步难行,应是有法阵阻碍,若柳悦真在这儿,定然被关在了那里。
不多时,有道士送了吃食过来。
段重帆早已辟谷,敷衍着接过后正要关门,谁知这人竟不走了。
“道友用完饭,我好将餐具收回。”
“……”段重帆连忙推拒,“怎好麻烦仙长,我吃完自己送过去便是。”
可这人不知是死脑筋还是为何,坚守在桌边,一副「你不吃完,我不走」的架势。
段重帆见此顿觉头疼不已,打算装模作样地吃了几口,再借口说胃口不好。
他在道士目光灼灼的注视下夹过菜,如坐针毡。
但甫一送到嘴边,他就察觉到不对劲,这饭菜里都被下了迷药。
如此他倒来了兴致,想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干脆大快朵颐地吃吃喝喝了起来。
“贵观伙食真好,色香味俱全。”段重帆拿出帕子擦了擦嘴,由衷地赞叹道。
伙食不好就没人吃,那怎能让人中招呢。
“道友谬赞,你好好休息。”
“好。”段重帆笑着目送他离开,在他关上门的瞬间,表情一变,掏出一枚解毒丹药服下后,躺到床上假寐等待。
不知是简南他们先到,还是歹人先来,他手中捏着一团灵线,做路引准备。
所谓倒霉,即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段重帆听着耳边嘈杂混乱的脚步声和紊乱的呼吸声,无奈地闭着眼睛翻了个白眼。
他躺下没多久,就有人进了他的房间。
为了确认他是否真地中药,还对着他的脸一阵拍拍打打。
气得他险些跳起来把他们一人揍一拳,但为顾全大局,他忍了下来。然后他被人用被褥裹住,抬了起来。
“观主也真是的,这么着急,也不知其余人睡着没有,要是被发现…暴露了怎么办?”
“别管其他人,观主施展神威,就能叫他们忘个一干二净,只用保证我们现在搬的这位没醒就行。”
忘得一干二净…段重帆心下猛震,这不就是云城人的表现吗?
“我说,我们抬着的这位看着身强体壮的,那么多药下肚,他应该没事吧…”
“哎呀,观主用药有把握,你瞎操什么心。”
“我就是觉得近日山下来的人越来越多,到时要是引起官府注意…我不想被抓。”
“还不是那姓柳的小子,脱离无极宗不成,想害我们被一网打尽,自己独善其身。结果呢,跑得了初一跑得了十五?还不是被观主抓回来了?”
姓柳的小子?莫非是柳悦的弟弟?无极宗?不是无极观吗?这是何门何派?为何从未听过?
段重帆聚精会神,不想错过他们话中任何细节,岂料已经到地方了。
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这人许是夹着嗓子说话,故而嗓音显得阴柔纤细,同时也嘶哑得雌雄莫辨,听着叫人分外不适:“把他送进去。”
“是,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