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话音落下,天上明媚的阳光被流云遮挡,阴影从后至前笼上他的小腿、后背,直至将他身前的影子也吞噬其中。
“蔚…蔚城出事?”段重帆不敢相信地问道,而且李鹤雯这般看着他…
他抖着嘴唇,六神无主地再问:“我,我爹爹、娘亲、妹妹…我家人,他们可好?”
“师弟…”李鹤雯不忍心与他对视,垂首移开视线。
她张了张嘴,喉咙好似被堵住一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遂深吸了一口气,末了递出一封信,道:“…传信在此,你自己看看吧。”
段重帆一把抢过,手忙脚乱地翻了几下才把信展开,眼珠上下左右转动,一通乱扫,嘴里复述着信中所写:“…昨日…异常…段家、简家…嗬…相斗…”
读到关键处时,他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捏着信纸的手瞬间抖如筛糠,“…无人…生还…”
“怎么会…怎会如此…不会的…”段重帆喃喃念道,蓦然轻笑了一声,下意识否认道:“师姐,这是不是谁的恶作剧啊?太过分了吧。”
他口中这么说着,却还是渐渐红了眼眶。
李鹤雯不知该如何回答,哽咽道:“…此时回去,尚能…见到最后一面。”
「沙沙」几声,段重帆将信纸揉成团塞进储物袋,回身脚尖点地,欲腾空跃起。
不料双膝发软,他径直摔倒在地上,想起来也使不上力。
李鹤雯见他慌得浑身都没了力气,快步上前扶稳了他,“师弟,我同你一起回…”
她话还未说完,就感觉到他周身气势一沉,显然已将灵力运转到极致。
下一刻他就一言不发地飞了出去。速度快得她肉眼都跟不上,赶忙施展身法追了上去。
云城同蔚城相隔千里,他们不过半日就已到达。
段重帆落地时一个踉跄险些跪到地上。
李鹤雯一掌按上他的后背,掐诀输灵滋润他干涸的丹田。
段重帆踱步站稳后,神情恍惚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呆愣地望着不远处的段府——他的家。
檐下常悬的红灯笼已换作白色,孝帘已挂,挽联已贴,还有寥寥几人从门口忙进忙出。
段家扎根蔚城数百年,不断开枝散叶,家大业大,还有多个旁支去到外地发展。
而经过百年前的动乱,风光无限的本家也仅余段启泽一脉,但好在他这些年善于经营,段家家业欣欣向荣。
他成家之后和裴芳商议,决定搬到南山这处宅邸,过自家的清净日子,平日若无必要,更是鲜少与族中亲友往来。
段重帆虽因此未曾与他们有太多的接触,但仍能认全所有人。
进出的几人皆是与他父母关系密切,曾共患难的亲戚。其中一人看着格外眼熟,风尘仆仆,神色疲惫,想必是刚得知消息便赶了过来。
“呼…”段重帆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叫自己镇定下来,迈出一步站定后,再稳步走向家门。
“表叔,我…”他开口呼唤那人,可话刚出口就哽咽堵住,再难继续。
这位表叔姓聂,是他姑祖母之子。
“你是…?”半年前他回家时聂表叔正巧外出有事,没能与他见面,故而一时没认出他来。
但他眉眼之间隐约能瞧见段启泽和裴芳的影子,几乎是立刻反应了回来,冲到他面前,讶然道:“是怀星吗?!书信今日凌晨发出,你现在就到了,身体可还吃得消?”
“嗯…多谢表叔关心…”段重帆微微颔首,泪水因这细微的动作夺眶而出,侵占得视野模糊一片,“我想去看…看看爹爹和娘亲…”
“唉,”聂表叔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快…快进去看看吧。”
段重帆仰面看向自家大门,一时间竟有些畏缩,与返乡时的近乡情怯不同。
他害怕。
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往日的景象,他总觉得只要自己不迈过门槛,不进大门,不过影壁,不去面对,一切就还有扭转的余地。
可是…
“呵…”段重帆抽泣着发出一声呜咽,空气中弥漫着焚香的味道,却仍掩盖不住淡淡的血腥味。
他抬脚走动,三步做两步地大步流星进了门,绕至前厅。
温馨的记忆登时被眼前的凄白惨淡撞碎,堂内的两口棺椁更是如同两座大山重重压到他心上,叫他喘不过气来。
段重帆蓦然感到不知身在何处,目光逐渐空洞失神,胸腔内心脏狂跳,喘息愈发急促。
不多时他已经感知不到自己的呼吸,手脚麻木僵硬得犹如枯木,也不晓得自己每一次呼吸都会发出骇人的声音,僵在原地的身体也在开始抽搐颤抖。
“…子…怀星…怀星!!”聂表叔的声音破开重重迷雾而来。
段重帆陡然回过神,惊觉自己竟有一瞬失去了意识,四肢无力地跌坐在地面,还出了一身冷汗,耳边充斥着他焦急的呼唤,还有自己分外尖锐的呼吸声。
“孩子,表叔知道你心中伤痛,但你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