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苑
沈清望着傀儡云筝传来的消息,指尖碾碎了手中的 “裴琅骨血蛊”。
蛊虫混着朱砂渗进《谢景行画像》,画中人的眉眼竟渐渐与幻觉中的公子重叠:
“谢长朝啊谢长朝,待你学足了裴琅的风雅,我便要你以‘长兄挚友’的身份,亲手将谢景行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布庄的檀木尺丈量衣长时,谢长朝摩挲着腰间镶宝石的骰子,骰子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云锦天章上流转的金线晃得他眼晕,恍惚间竟想起白日里广文堂中谢景行挥毫的模样。
云筝指尖拂过他腕间 “内关穴” 时,他浑身一颤 ——
那触感竟与幻觉中公子握住他的手一般温润,藏在指甲缝里的 “塑魂粉” 悄然渗入皮肤,混着锦缎符咒的效力,如蛛丝般缠上他的心神。
“公子这身形,裁件广袖襕衫最衬风骨。”
她话音未落,谢长朝喉结剧烈滚动,心里莫名泛起酸涩:原来自己也能被人说 “风骨”?
他不自觉挺直佝偻的脊背,听见自己沙哑着应道:“便依姑娘所言。”
斜阳透过布庄雕花窗棂,将云锦天章染成琥珀色。
谢长朝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缎面,幻觉中的公子竟从锦纹里伸出手来,握住他常年把玩骰子磨出薄茧的手。
他猛地战栗,想要抽回,却被那只手传来的温度烫得发麻。
“原来…… 我也能这般。”
他喃喃低语,眼眶突然发烫。
这些年,父亲永远嫌他不学无术,兄长看他的眼神冰冷如霜,可此刻锦缎中的幻影,却像春日暖阳般包容着他满身戾气。
他没注意到云筝嘴角勾起的弧度,更未察觉店外徘徊的傀儡小厮已悄然散去,只沉浸在这虚幻的温柔里,不愿醒来。
出了布庄,暮色渐浓。
云筝福身告退时,谢长朝攥着裁衣凭据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如青烟般融入街角阴影,心里竟空落落的。
市井喧嚣依旧,往日最爱听的斗鸡场吆喝声此刻却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低头看着怀中锦缎,金线绣的凤凰尾羽仿佛化作谢景行轻蔑的笑,嘲笑他满身酒气、不学无术。
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上心头,他转身将怀里半坛杏花酿狠狠砸进巷口的青石板,酒液溅上皂靴,刺鼻的气味让他胃里翻涌 —— 自己怎么就活成了这般腌臜模样?
回府的石板路上,谢长朝机械地绕开了平日流连的勾栏瓦肆。
路过书肆时,墨香勾得他脚步发沉。“就看一眼。”
他安慰自己,却鬼使神差地买下几卷《礼记》《昭明文选》。
沉甸甸的书箱压在臂弯,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偷翻兄长书房,被父亲打得皮开肉绽的场景。
那时他哭着喊着说读书无用,可此刻抱着书,心里竟涌起一丝从未有过的踏实,比往日抱着美人、握着骰子还要安心。
行至谢府角门,守夜的小厮见他满身书卷气,惊得差点打翻灯笼:“二公子这是……”
话未说完,谢长朝已抬脚跨过门槛。
后院池塘倒映着他凌乱的发冠、皱巴巴的绸衫,月光将他的狼狈照得纤毫毕现。
他望着水中邋遢模样,突然胃中翻涌 —— 这腌臜样子,怎配站在谢景行身侧?
“大哥不喜欢我这样……” 他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终于明白,这么多年的放浪形骸,不过是想引起兄长注、
意,却没想到,最后竟是一块锦缎,照出了他心底最隐秘的渴望。
赤焰凤的啼鸣突然划破夜色。
谢长朝转身时,却见那只平日暴烈的斗鸡蹲坐在石阶上,正用喙轻轻梳理尾羽,见他走来,竟像猫儿般蹭上他的裤脚。
他下意识蹲下身,指尖抚过鸡羽的动作轻柔如抚琴,往日攥着骰子叫嚣着要在赌坊赢尽天下的狠厉荡然无存。
池塘水波轻晃,将他此刻温柔的眉眼,与锦缎上裴琅的幻影,叠成了同一个模样。
他忽然有些害怕 —— 怕这温柔只是镜花水月,怕一觉醒来,又要回到那个被所有人厌弃的自己。
广文馆
谢景行倚着雕花窗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