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扶下地,江和尘眼眸下垂,瞟了眼两侧,是列列整整的人。他们的呼吸很轻,四周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祠堂的门敞开,江和尘被引着入内。刚迈了几步,两侧的妇人撤开,取而代之的是握着他小臂的掌心。鼻尖翕动,一道熟悉的气息挤开空气中弥漫的不知名香气,强势地钻入他鼻中。
江和尘紧绷的背脊略微松了松。
被红盖头挡住视线,他只能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段怀舒抚上江和尘衣袖时,握到了两个瓷瓶,他眼底微顿转瞬即逝:“蛮人有些多,卫青被绑在木柱上。”
江和尘跟着段怀舒,亦步亦趋,不消几步,身边人停下步子。在他正前方有动静,江和尘微微向后仰头,眼帘下盖往外瞧去。
老人佝偻着背,两指蘸着桶中的血在地上画着敕令符。
末了,他直起身摸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捏了一个道诀,嘴中念念有词。
这是为他们请仙证婚?
江和尘不知不觉间已将整个小臂放松地倚在段怀舒手中,感受到轻柔的拉力,江和尘顺从的同他转身。
段怀舒换了一只手握着他,原本那只手横梗在他的背脊,微微向下压了压。
江和尘莫名其妙,这是拜了天地?
江和尘乱糟糟地想道:那下一步是不是要拜高堂?这哪有?不会要拜那些灵牌吧?段怀舒要是真敢带我拜那些破牌子,我...
胡思乱想还没结束,那掌心上移,攀上江和尘肩际,将他带着半转身体。
江和尘愣愣地盯着面前人的鞋尖。
上次成亲他仅仅是被抬到了屋中,敷衍至极,不曾对拜过。
肩际上传来丝丝轻压,江和尘迷迷糊糊就同他弯了身。
这就...夫妻对拜了?
怎么感觉段怀舒有点迫不及待的感觉?
念诀的老人听到动静不满地瞪了过来,喉间发出低低怒吼,满面控诉他们打乱仪式。
段怀舒将江和尘拉到身侧,冷冷道:“柳氏余孽,好大的胆子。”
空气刹时静了下来,几秒后,沉闷的笑声响起,余音在密闭的祠堂内来回冲击。
卫青似有所察觉,侧目看向没有油灯照亮的墙角。阴晦幽暗中,缓缓显出一张脸。
看清那张脸庞,卫青眉心狠狠一蹙。
江和尘也掀开了盖头,看见那张脸倒是不意外。
卫青语气中带着些许怒意:“柳宜?你把卫司怎么样了?”
柳宜这副姿态与白日全然不同,松垮着肩,眼中笑意三分阴郁七分:“卫东将军的亲侄,”他的视线在卫青身上转了两圈,“我自是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江和尘从段怀舒身后探首,问道:“我倒是有些好奇,柳郎中何时来的这屋中?”
柳宜摊摊手:“实不相瞒,在你们踏入这间祠堂前,我便在了。”
江和尘状似讶然:“我竟感受不到丝毫气息。”
柳宜嗤笑道:“我离得道成仙仅一步之遥,尔等凡夫俗子怎能察觉?”
卫青心头隐隐觉得不对劲:“不可能,我将解药草交给你时,你根本脱不开身...”
江和尘自然而然接道:“所以你不是柳宜,但你总是以柳宜的姿态现世。”
江和尘眉梢微挑,视线在他面上扫过:“你是哥哥呢?还是弟弟?”
段怀舒掀开眼皮看他,淡漠地启唇:“柳相。”
闻言,面前人眉目一沉,眼底蓄满杀意:“你识我?”
段怀舒略过他的问题,继续道:“柳丞惯有妙手回春之称。”
柳相手指倏然收紧,戒备地打量段怀舒。
不过二十有几的无知小儿怎么会认识父亲?
段怀舒神色淡淡,叙述道:“八年前,定北将军段青寂在出塞前救了一位游医。”
“柳丞一路乐善好施,治病救人,听闻将军要出征蛮夷便自荐入军。恰时军中医官稀缺便同意其随军而行。”
柳相垂首,喃喃道:“段青寂、段怀舒,你是那位将军的子嗣?”
说罢,他笑得癫狂:“我竟没想到。”
段怀舒面不改色地看着他笑得涨红了脸。
“凯旋后,柳丞加官进爵,升为士大夫。但很可惜,不足一月,便被贬为庶民,流放塞外。”
柳相闻言,啐了一口:“还不是你老子干的!父亲为圣上、为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段怀舒打断了他:“那是曾经。”
出塞前段怀舒不质疑柳丞的善心胸怀。
直到他看见柳丞在塞外露出了嗜血的渴望。
——
十五岁的段怀舒面上稚嫩却已随父出征。
东夷新罗猖狂,屡次来犯,身为定北将军的段青寂接旨出征,随手救了一位游医,在战场上救了不少伤兵。
直到凯旋而归的前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