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太后是她的姑母,名义上应该算是齐元旭的嫡母,虽说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根据明面上的辈份,她应该唤他为表哥。
再不然依着体统规矩,尊称一声王爷。
可齐元旭的亲王封号被褫夺了,他现在只是一个被罢黜的皇子,有了功名,跟着文武百官,循例也该叫将军。
对齐景宥而言,亲情血脉相连,怎么都割舍不掉,如今他父亲成了皇帝,称呼他为皇叔也不无不可。
反正他不怕那些老古板的诟病,也不在乎这些礼节规矩,想叫就叫了。
但若是为人臣子,与皇室有些牵连,比如郡主郡王或是那些小辈,又或者是像俞晚落这样的门户,此前有些人情来往,也总得顾及先皇陛下的几分面子,不好太过疏离,让人心寒,就可以大大方方叫一声,元旭哥哥。
前世的俞晚落没有这个烦恼,因为在齐元旭封南明王之前,她都跟着和静公主,寥寥几面,又隔着些许距离,公主唤了声七哥,她跟着屈膝便是。
没机会叫出什么称谓来。
可现在,她脱口而出‘皇叔’一词,难免让齐景宥浮想联翩。
“虽然吧,你我的关系都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可在殿前对峙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跟我叫他皇叔,是不是太过亲密了些。”
“我,我……”
她一时难以找到什么合适的说辞。
结果齐景宥更乐呵了:“你别紧张啊,我又没说什么,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喊他皇叔,没错,没错的很。”
即便是当过一回夫妻,可瞧见年轻时的少年郎目光灼灼,满心欢喜,还用这样的话来撩拨自己,难免有些难为情。
或许是重活一世的缘故,身体也年轻,在齐景宥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丝丝暖意爬上了脖颈耳根,连带着全身都像是被桃花浸染过一样,又酥又麻。
她歪过身子,颇为不自在的说:“我,我要睡了,你出去。”
齐景宥更喜了,上扬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住,心里更是不知道窝着什么样儿的浮光荡漾,春水桃花,整个人暖洋洋的。
真好,还是他的晚落。
纵使有些不同,但更喜欢了。
“我给你拿来了不少血燕和人参,你这几日把身体养好,过些时日带你出去玩。”
俞晚落能感觉到他就在自己身后,身上带着清冷的雪松气息,干净清冽,被火笼中的炭火一熏,又有些暖洋洋的踏实。
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好。”
走出去时,齐景宥还在回味,不禁摸上了脖子,心里一个劲的感叹,不错,这两刀挨得不亏,原来张元士说拿命哄姑娘是这个道理。
窗外寒风拂过海棠树,簌簌一片清泠。
俞晚落披着外袍,下了榻。
推开窗,薄冷的气息迎面袭来,裹挟着淡淡冷香,沁得人头目清明,重生过后的真实感越发发分明。
十四岁,尚且年轻。
没有纵深如幕的重重宫墙,没有高阁殿宇,没有后宫的尔虞我诈,自己也不用汲汲营营,心惊胆战的防备着一个又一个的阴谋诡计。
骄奢淫乐的齐景宥未曾被丹丸浸染,盛国天下也没有被饿狼猛虎所蚕食。
那些血色交织的夜里,充斥着沸反盈天的造反声也不曾在。
锦笼未铸成,繁华尚且不触目惊心。
一切的一切,还未发生。
齐元旭出狱这天是个实打实的好晴日,河边绿芽新生,春风和煦。
“皇叔这里!”
在牢中渡过了半月有余,齐元旭消瘦了不少,下巴也冒出了青色的短茬,发丝凌乱,可眉眼间却有一股释然的开怀,他望着旭日东升,笑了。
远远便见到有人冲他招手,迎着走了上来。
少年姑娘,走在一起,着实的夺目耀眼。
齐景宥他是见过的,生的丰神俊朗,剑眉星目。
一身靛蓝色的锦袍玉带,衬得肤色如玉,身形秀颀,清贵身姿无人可及。
至于他旁边的小姑娘,他虽知道是俞家二小姐。
可记忆中的她,端庄文雅,常躲在和静公主身后,生的粉妆玉琢,有几次想逗她,但看到她一脸拘谨躲闪又只好作罢。
少女的容貌虽未张开,但已经见几分清丽秀美的轮廓。
一身浅碧色的束腰织锦长裙,外头套了件同色错金的短袄,披了一件斗篷,展颜一笑,明媚又秀气。
宫门口惊险一幕,还他所愿,未曾拜谢。
于是俯首一跪。
俞晚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没有阻拦,心知以他的性子若不让他行此礼,怕是日后会以命相还。
但怎么说,也没有让他跪拜自己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