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宴席散了过后,齐景宥本是要带她去看宫灯的,但被提着耳朵叫了去。
看萱王发了那么大的脾气,俞晚落怕他受责罚,便在身后跟着,到了那处酒楼。
萱王那会儿已经是皇帝了,只能微服出宫,他坐在齐元旭对面,说了好些个话,又让齐景宥赔个不是。
但自己离得远,听得不大清楚。
只能辨别出他的唇语,大概就是‘没关系,自己住的挺好的,也没受什么罪’,还让萱王不要怪罪齐景宥,知道他忙,诸如此类的话。
听到齐景宥没事,她就放下了心。
记得那时,齐元旭略显拘谨的坐在凳子上,微微低着头,好像还在扣手指,也不知萱王说了什么,他点头笑着,眉宇间难掩笑意和欣喜,像个少年。
那时的他,心里应该是很暖的。
因为还有人记得他,挂念着他,会因一时疏忽特意来此解释,因而在后面的战役中,他没有辜负萱王的期望,大获全胜。
所以在后来的很长的一段时日里,他念着这段情义,总会格外宽宥齐景宥。
但经过种种事件之后,俞晚落似乎能切身感受到他当时的茫然和无助,一个人的凄凉。
人人都有兄弟姐妹,家族后盾,再不然忠仆随侍。
可他有什么呢,离京多年,身边人早就走的一干二净。
和他所谓的兄弟,有手足血脉,却无手足之情,还要防着他。
表兄弟姐妹呢,也不是他正儿八经的表姊妹。
因为当年德妃在宫中行巫蛊之术,戕害皇子,周氏一族又被查出贪污粮饷,流放的流放,惨死的惨死,家族里已然不剩什么人了。
况且他参军五年之久,物是人非,就算有朋友怕是也早就将他淡忘了。
他还能去哪儿呢?
军营虽说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但他是个被罢黜的皇子,身份有别,旁人也不敢过于亲近他。
天潢贵胄沦为脚下泥,有讥讽,有冷眼,估计还有不少人看他的笑话,那时除了萱王福王,还有永王端王等人,应该没少让手下嫡系欺辱打骂。
幸而有个张老将军对他多有照拂,可后来张老战死疆场,他也无人可靠了。
记得他当摄政王那会儿,有个忠心的小参将,齐景宥想策反他给齐元旭下毒,他没应允,指责天子昏聩无道,最后被齐景宥弄死了,死于极刑,很是惨烈。
陈国公府有个四公子,虽是嫡子,但因母亲死的早,父亲的续弦又不喜他,就去军营当了个军师谋士,他与齐元旭是知心好友,愁闷之际,两人常会在一起喝酒。
但即便是这样的身份,因天子的一句话,国公爷也舍弃了他。
齐元旭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被消耗的体无完肤,心也彻底死了。
落魄时,人人都来踩他一脚。
高升时,又人人忌惮防备。
他这一生是何其悲辛,处处血泪,当时有高僧在祭典上主持国运,看到摄政王,沉吟许久,摇头叹息,说什么秋风悲切,席卷过后仍是凄凉的漫漫冬夜。
总之不是什么好命。
所以她跟着齐景宥一块儿来了。
幸而是来了,不然以他的性子,必会为难,说什么‘我能有什么办法,他就是这样想的,我总不能逼迫他吧,他自己个儿都这么说了,要不然就算了’
反正没一句话靠谱。
“如今皇后等新任妃嫔入住皇宫,皇子王爷也都封府别住,朝堂内外正是繁忙之时,事后陛下若因此没能顾及您,岂不是徒增误会,反而疏离了,所以特意让景宥前来照拂,还请皇叔不要推辞。”
“父皇何时说的?”
俞晚落戳了他一下,齐景宥回过神,“是啊,这几日因封亲王头衔的事情,朝堂内外闹得不可开交,你知道景泽那小子吧,又无什么建树,整天遛狗斗鸡,还要兮江那块好地界做封地。”
“世子尚能顾及,何必是打完胜仗回来的将军,只是现如今陛下政务缠身,景宥闲着也是闲着。”
“你这就开始当家作主,准备相夫了?”
“闭嘴。”
看着小家伙两人你来无往,跟拌嘴一样,齐元旭好像回到了当皇子那时候。
犹豫了半天,他应了,“好。”
齐景宥照常将人送到了侯府,结果他还没下马,俞晚落已经跑了进去。
他正一脑门的莫名疑惑,就见俞晚落拿了一支桃枝出来了。
那举起的架势,颇有些眼熟。
“你不是要打我吧?”
他觉得不可能,太不可能了。
他的晚落从来不打人,从来……
难道是,病没好?
可俞晚落眉眼清婉柔亮,面容似桃李明艳,何况她手中的桃枝枝桠多,有些嫩绿的新芽。
她是要打人,但不是打齐景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