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的帘子忽被撩开,走出来一个长着小鹿眼睛的姑娘,身上背着药箱。
裴心竹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裴柏君,眼睛一弯就笑起来:“大哥,你……”
后面的话在看到旁边的两个陌生人之后忽止住,尤其是看到那个身穿天青色锦服的男子,裴心竹不由自主往裴柏君身后缩缩。
在他们家,大哥长得最高,眼前这人比大哥竟还要高一点。长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可那样好看的脸上却不见半点笑意,莫名让人发怵。
裴柏君看了眼身后小乌龟,无奈一笑,解释:“我这个六妹妹从小就怕生,长大了也还是这样,不过也因这性子学了医,会些岐黄之术,所以便让她来这边照顾了。”
陈昭说:“裴家还是人才辈出啊。”
“过誉了,不过是多读了几年书。”
“裴掌柜的,”陈昭四下看了看,“这正殿里伤的病的都有孩子,可正殿之外怎么一个孩子都没看见。”
陈昭这么一说,裴柏君这才注意到今日这院子里的确不见小孩,正要问裴心竹,后者先开口——
“都被二姐姐接走了。”裴心竹往裴柏君耳边凑凑,小声说。
“什么?”裴柏君乍一下没听清。
裴心竹只好再说了一遍:“二姐姐。”
裴柏君恍然大悟,转头跟面前两人解释道:“孩子都被送到村子里的学堂里去了。”
“还能上学堂?”今日这一趟,陈昭已经被震惊数次,这下听到孩子们去了学堂,再次震惊。
裴柏君笑笑说:“村里的学堂也就是教教认字。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话正说着,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冲了进来——
“裴柏君!”
来人气势汹汹直奔正殿,后面还跟着一大群衙役,不等走近就大声呵斥道:“你们裴家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我这个县令?!”
这么大阵仗,偏殿里的人都探出脑袋,连这正殿里的伤病员也纷纷投来目光。
思及身旁的人,裴柏君忙迎出来,拱手:“张县令。”
“你还知道我是县令?你们裴家到底想干什么?啊?”张县令抬着手在院子里指了一圈,“是想显得你们能耐是吧?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有多能耐。来人啊,给我带回去!”
盛气凌人发号施令,不过下一瞬看到从正殿里走出来的人,张县令脸色刷地一白,腿一软“扑通”跪了下去,刚要开口却被人摁住。
陈昭俯身警告了一句,然后笑盈盈抓着人的衣服把人拎起来:“张县令可是有眼疾?怎么还平地摔跤。”
“是是是,是是是。”也不管对方究竟说了什么,木着脑袋只一个劲儿说是。
*
回程路上。
马车上,陈昭一想到那个张县令就牙痒:“酒囊饭袋,耍官威倒是一把好手。”
“这样的人还少吗?”
慕容渊看完了让裴柏君列的清单,都是眼下缺的东西,然后递给陈昭,“一会儿你让人把这单子送回上京,交给周管家让他即刻去办。”
陈昭张嘴欲言,话到嘴边又发觉不过都是牢骚之言,无甚作用。
“是。”陈昭接过单子,忽反应过来,“殿下,我们不回去吗?”
“去青州看看。”
“青州那边元大人已经去处理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您这几日几乎都没怎么阖眼,就算要去,也该好好休息一下再去,况且这次出来也没带多少人。”
慕容渊理了理衣角:“怎么?怕青州的百姓吃了我?这小小的裴家庄都没人吃人,若我被吃了,那只能说是罪有应得。”
说着,伸手将车帘轻轻撩起一角,偏头看向窗外。
“属下失言。”
“停车。”慕容渊忽出声。
陈昭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旁边的人已经起身下车。
“殿下?”陈昭赶紧跟上。
马车停在田野间,细雨蒙蒙中是大片的稻田。
陈昭起初还没发觉什么不对,待定睛一看,看到田里稻穗,登时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这稻田里的稻穗长得跟芦苇花一样,满满一把,沉甸甸地弯着头。
饶是他自认为见多识广,也还从没有见过长势如此喜人的稻子,籽粒比起寻常稻穗多两倍不止。
陈昭忍不住上前,还上手摸了摸,确认不是自己眼花,也不是幻觉。看着一片连着一片的稻田,情不自禁喃喃:“天爷啊,这得出多少粮食。”
还想往里走了走,刚一动,田间突然窜出一条狂吠的黑狗,闪电一样朝这边冲了过来。
陈昭当即退回到慕容渊身边,手本能搭上腰间的佩剑,刚要拔冷不丁被摁了回去。
“黑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那猛冲而来的黑狗应声停了下来。
原本静谧的田间冒出一人,一边将黑狗唤回身边一边朝着这边走来。那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身上穿着粗布衣服,光着脚,裤子挽到小腿,腿上都是泥。
即使披着蓑衣,也掩不住清瘦的身形。
庄稼汉子长成这样,陈昭还是第一次见。
等人走近,看到那人的脸,陈昭微微一怔。
竟然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