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栩心里纳闷,自己当时明明只是点了太史弘的穴位让他不能动弹,怎么突然就死了呢?他问洛水:“怎么死的?”
“死因还不清楚,陛下吩咐了三尺监正在查。”
“一定是我们离开之后有人杀了他。”白清栩有些懊恼:“我当时不该封住他的穴位,本以为官兵很快就会到。”
鸢尾说:“洛衡也是这么说的。”
这时先前那位侍女再次敲门,鸢尾沉脸道:“让陛下在正殿稍作休息,我即刻就过去。”外面的人应答着离开。
白清栩也准备起身:“既然父王来了,那我也过去。”
鸢尾一把将他按住:“现在你不必去见他,先好好休息吧,娘待会儿再来看你。”
白清栩有些为难:“可是这实在是不合规矩。”
鸢尾生气道:“规矩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你的身体,这一身的伤,赶紧给我躺下。”
白清栩不然惹鸢尾不开始,只得又躺回去。然后鸢尾吩咐洛水照顾好白清栩,推开门带着侍女离开了。
房门才刚合上,白清栩便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他问洛水:“三尺监带走洛衡是不是就是为这事?他们该不会认为是洛衡杀了太史弘?”
洛水为难地说:“是,也不是。洛衡的确是因为西梁太子被杀的案件去的三尺监,但是他没有被怀疑……三尺监怀疑的人是公子你。”
白清栩无语:“我?”
“对,当然我们都知道公子没有杀他,所以洛衡才去三尺监做证。”
白清栩叹道:“南隅上下皆知你俩同我之间的关系,洛衡去作证又有谁会相信呢?”
洛水愤愤不平:“但也不能任由他们这么冤枉人啊,而且,还有人说看到你在城外的茶铺和西梁使团起争执,青烟坊的店家更是说他亲眼见到你拿剑指着西梁太子,简直是瞎说八道!”
白清栩扶额道:“他们倒也是也没说错。”随即又陡然想起刚才鸢尾匆匆离开,“陛下来也是为这事吧?”
洛水没有回答。
西梁太子出使南隅,刚到晟都城就横死于世,这事任谁都知道必定会在两国引起轩然大波。虽说从小白清栩就不得白霈的宠爱,每每调皮惹事都靠鸢尾护着自己,但如今自己已经长大无论什么事都不能再让母亲替他承担了。
想到这些,白清栩立刻起身,扯过床边架子上的外衣披在身上就要往外走。
洛水连忙阻拦:“公子等一下!陛下还不知道你已经醒来,就这么贸然前去恐怕是不大好,我们还是等皇后娘娘的通知吧!”
“我不能总是让阿娘在前面替我挡下所有的事情。再说我本来就没有杀人,如今躲躲藏藏反倒让人更加起疑,还不如直截了当说清楚的好!”
白清栩三下两下穿好外衣套上长靴便向外走去,洛水深知他的性子也就不再阻拦,随他一起前往隐栖林的主殿。
隐栖林位于晟都城的西边,与正中心的南隅皇宫比邻而立。据说这里是当年白霈为了消解皇后鸢尾的思乡之情特意着人修建,里面种满各种奇花异草,常年芬芳扑鼻,那一大片青翠欲滴的竹林更是不远万里从别处移栽而来,因此世人也常常感叹皇帝与皇后伉俪情深。因为鸢尾不喜繁杂,隐栖林内建筑不多,除了入口处的主殿之外,便是白清栩和洛水刚才所在的后殿了。再加上鸢尾向来喜静,一片绿意盎然的竹林将前后殿隔开,偶有轻风吹来,竹影摇曳,甚是清幽雅静。
不过白清栩根本无暇去欣赏这让人醉心的美景,他和洛水脚步飞快地穿过竹林小道,穿过花圃,经过池塘,迅速拐入廊下,刚踏入前院,便看见侍女全部垂手躬身立在门外。
侍女们见到白清栩纷纷朝他行礼,白清栩一路敷衍着奔到正殿门口,抬手便要推门进去,却被身前凭空出现一双手拦住。
那双手的主人白清栩并不陌生,这是太卜司的大司空凌无烟,也是当今南隅国的国师。在他记忆中凌无烟总是板着一张长脸好像从来都没笑过,此刻对方正双目炯炯地盯着白清栩,他只得硬着头皮行礼道:“我有急事要求见皇上和皇后娘娘,烦请国师代为通传!”
凌无烟捋捋长须:“陛下早知殿下会来,吩咐老臣在此迎接,还请殿下稍等片刻,时间到了陛下自会让您进去。”
在白清栩记忆里的白霈一直是那个高高在上威严无比的皇帝陛下,自己从小便对他十分惧怕,虽不在宫中,但身为皇子也不得不严守规矩,因此他也不敢擅自进去,虽然心里着急却也只好站在门外和他们一同等着。虽然正殿的大门紧闭着,但无论是凌无烟还是白清栩和洛水,三人皆是修行之人,内力都不低,只要凝神一听,里面的话语声便能清晰的传入几人的耳中。
鸢尾的声音带着怒气:“总之,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臣妾已经不想再反复回答陛下的问题!”
白霈道:“你再考虑一下,这可是为了南隅万千子民着想,作为皇后,你真的看着所有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吗?”
“为了天下万民这句话陛下到底要说到何时?”
“你……”
“当年归元之战滥用元涎液使玄羽族士兵互相杀戮,陛下说是为了南隅百姓;后来设置结界将进入南隅的玄羽一族圈禁其中,陛下说是为了南隅百姓;甚至到后来修建这个隐栖林将臣妾禁足在此,陛下也说是为了南隅百姓……陛下扪心自问,果真是为了这天下万千百姓吗?”
只听得白霈怒道:“皇后,请注意你的言辞!!”
“好,我不说这些。总之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清栩必须留在我身边,他一步都不能离开隐栖林!”
“朕也并非真要让他入狱,只是单独收押。我们总得给西梁那边看看我们的态度,你也知道,西梁早已对我们虎视眈眈,若因为此事而陷入战争,你我怎么对得起南隅的百姓呢?作为皇后,你要有足够的大局观。”
鸢尾嗤之以鼻:“陛下前几天亲眼见到那孩子的一身伤,江湖上所有人都以为清栩带着青氏一族的阿毗箓,所以他才会屡次遭遇杀身之祸。现在若再将他关入三尺监的审讯室,不知道多少人又会趋之若鹜,陛下觉得区区三尺监能挡住江湖上的高手吗?就算比不上大皇子,可清栩他也是陛下的亲骨肉啊,你真的狠得下心?”
“阿毗箓不是在?”
“对,正是因为如此江湖上的那些人才会误以为在清栩那里,假如白泽睁眼,到时候阿毗箓的所在之处我们想瞒也瞒不住了。”
“可是西梁国那边我们总还是要给一个交代的!”
鸢尾冷笑道:“找理由这种事情陛下不是最擅长的吗?”
“谁允许你用这种口气同朕说话的?”
“总之陛下若执意要将清栩带去三尺监接受审问,那当年归元之战和李箴死亡的真相,臣妾将会一一公之于天下,到时候就让南隅百姓看看他们所景仰的一国之君到底是什么样!”
“你放肆!”白霈一声怒喝,抬手狠狠朝鸢尾脸上扇去。
“咚”的一声,白清栩情急之下一脚踹开正殿大门,纵身跃到白霈和鸢尾面前,左手抓住白霈举起的手,右手将鸢尾护在自己身后。
一时间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白清栩,他自己也愣住了,刚才这一系列动作都是他下意识所为,反应过来以后他连忙放开手跪在地上。
“我……孩儿知错……”
然而迎接白清栩的却是当胸迅疾袭来的一掌,他整个人立刻从地上弹飞起来。
接着便听见白霈一声怒吼:“你这个逆子!!”
“砰”的一声,白清栩的身体撞到正殿内的柱子又跌到地上,洛水见到势便要进去扶。
白霈袖袍一挥:“滚出去!”
白清栩摇摇手示意不要进来,洛水只得退出门外,白霈再次一挥袖袍,将正殿大门关上。
白霈厉声呵斥白清栩:“谁允许你擅自进来的?一点规矩也不懂!”
虽然白霈方才那一掌大约只用了不到四成功力,毕竟白清栩毫无防备并且身上全是伤,这一下已叫他全身被震得剧痛,胸口更加是憋闷隐痛。不过现下白清栩也顾不上这许多,他深知自己刚才的行为多有不妥,赶紧爬起来重新在地上跪好。
“一切都是孩儿的错,与母后无关,还请父皇不要迁怒于皇后娘娘!但也请父皇明察,太史弘真的不是孩儿所杀。”
白霈怒气稍稍缓和:“案子朕已经让三尺监在抓紧查办。”随即又正色问道:“听说你进城那日竟然让易安郡王亲自到城门去跪拜迎接?南隅国的二皇子可真是好大的排场啊!”
白清栩内心不解,但也只能照实回答:“那天的确是在城门遇见郡王,但并非是孩儿让他来的。”
“你好足的派头啊,世人都说你这位二皇子还未进宫就已威风八面。明明进入晟都却偏偏不回宫,就因为朕没有给予你作为皇子应有的待遇?”
白清栩完全料到自己只是没有及时回宫竟引来如此猜测,惊讶得不知该如何辩驳,只好说:“孩儿并未如此想过,我只是……只是有事情耽搁了。”
白霈瞪着白清栩:“你要是进入晟都就立刻回宫,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我早知道你每次只要回宫便会屡生事端,当年国师说得没错,你就是……”
鸢尾立刻出言:“陛下!”
白霈的眼睛在鸢尾和白清栩之间来回移动,随即长叹一声:“罢了,你也不必去三尺监,就暂时留在临渊阁等案子查清楚再说吧。”
然后他又对鸢尾说:“让二皇子待在朕的身边你总该放心了吧?这已经是朕最大的让步了,你随时都可以来看他。”
见此情况鸢尾也不好再继续坚持,只得勉强默认同意。
白霈将凌无烟唤入殿内,“从即日起,二皇子白清栩禁足于临渊阁偏殿之内,若无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
凌无烟看了鸢尾一眼犹豫着问:“那皇后娘娘呢?”
“皇后……只需知会朕一下便可。”
凌无烟答道:“是。”随即出门吩咐小司进来将白清栩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