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提着他和澈然的水瓶转进水房接水,澈然叼了一片面包先进教室。
他们一般来得早,此时教室外的楼道寂静,光线暗淡。澈然推开七班虚掩的前门,发现后排的灯开着,于是伸手把前排的灯也按亮。
他意外地看见于白沙披着校服外套趴在桌子上,也许是听见澈然进来的动静,于白沙缓慢地直起腰,还吸了吸鼻子。
于白沙还没完全清醒,趴在桌子上太久了,视线有模糊的重影。他伸手去桌肚里拿纸巾,鼻头水红,眼底水光潋滟,头发被压得乱糟糟的,眼角眉梢沾染了张牙舞爪的戾气。
澈然盯着他,在于白沙面前站定。于白沙这才看清来人是谁,一瞬间忘记延续自己的下一步动作。
“感冒了吗?"澈然微微低下头,咽下了嘴里的面包,伸手碰了碰于白沙放在桌子上的蓝色水杯,一片冰凉。
“有点。”于白沙的鼻音很重。
其实他疑心自己是不是有些发烧,他很久没生病过,甫一着凉,冷汗细密地冒,各种病症来势汹汹。现在他又后悔没吃掉感冒药。
于白沙头痛欲裂,他困倦地倚靠在外套上,很想再趴下眯一会儿。这时澈然拿过他的水杯,又从后门走出去。
于白沙顿时清醒了。
贺知撞上了后门的澈然,他疑惑地看着澈然手里未曾见过的水杯:“你干嘛去。”
澈然言简意赅:“照顾病人。”
于白沙僵住。
贺知终于看见病恹恹的于白沙,他忙不迭走进来,大呼小叫:“我的天看你这脸色,怎么一晚上就搞成这个样子!”
“着凉了,”于白沙费力地清清嗓子。
“你这声音都成什么样了,还是别说话了,”贺知一脸不忍,“吃药了吗?”
“我怕考试犯困。”于白沙摇头。
贺知没话说,他嘟嘟囔囔:“楠姐要是知道来了个这么爱学习的,不得高兴死。”
贺知把灌满热水的水杯塞进于白沙手里面,用手背试探温度,但他体暖,手掌常年热烘烘的,测不出什么来。
于白沙勉强扯出一个笑,实际上昨晚他也没睡多久,兴许吃不吃药效果一样。他痛恨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抓水杯拿了个空,才想起澈然刚刚拿走了。
贺知翻遍抽屉也没找到感冒药,正想要去问其他朋友借,于白沙就摆手让他不要再费心力。他没精神,心道撑过这一天也就过了。
澈然回来得很快,他把于白沙的水杯交过去,忽地看见他抱在怀里的大热水瓶,不由得看了贺知一眼。
贺知嘿嘿一笑:“你的水杯大,借给人家暖暖。”
……什么意思,这是澈然的吗?于白沙的反射神经慢半拍,后知后觉手心的温度灼人。他无言,把热水瓶贴进胸膛心口处。
为了赶时间,上下午各测一半科目。临近中午,于白沙写完最后一道数学题,搁下笔瘫在桌上,虚弱地吐息,确认自己确实是发烧了。他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才勉强完成半天考试,没有心力去检查一遍。
交卷的铃声响了,待人群稀稀落落散去,于白沙长出一口气,心里面其实是焦急的,他自觉这套题答得并不好。
贺知跑前问过于白沙要不要一起吃饭,于白沙只想好好睡一觉,所以干脆拒绝了。
考试期间,住校生可以回宿舍午休,而走读生只能留在教室里面。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人都挤去食堂,教室里面还很冷清,于白沙回自己座位又趴下来,窗外烈阳高照,教室冷气很足,他一只胳膊垫在头底下,另一只手搭在后脑发旋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于白沙睡得晕晕乎乎,感到有人回来了,那人走到立式空调前,空调发出“滴滴滴”三声。
有什么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于白沙在朦胧间睁开眼,闻见了食堂二楼番茄鱼的香味。
他看见澈然将食盒和药盒放在他桌上,旁边还有一只小猫勺子。于白沙还未反应过来,澈然说:“这是退烧药,我只找到这些。”
“吃点东西吧,”澈然自然道,又略微顿了一下,想起什么,“这是我的饭盒,你……介意吗?“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于白沙被天大的喷喷香馅饼砸中了,他有些刚醒的呆滞,礼貌地感谢澈然的好意,心道这算什么,因祸得福么。
澈然微笑:“这个番茄鱼很好吃。”
于白沙心想,我当然知道的。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会为一个不熟悉的同班同学这样做?
番茄汁浓郁,鱼肉鲜香,窗口的队伍一般都很长,于白沙一想到这些,眼睛里突然有些抑制不住泪意——澈然对自己一点点朋友之间的好,都够让他无限惶恐,他不断给予自己“得到这一点儿就够了”的心理暗示,就算只抱着这些回忆,他也可以走很久很久。
于白沙真的没胃口,逼迫自己一点点吃下去,剩下一半实在吃不下了,小猫勺子戳碗里的鱼肉。澈然看出来,好意开口:“吃不完也没关系。”
“好的。”于白沙闷声,他又问:“多少钱,我转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