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iel虎视眈眈地盯着Ray。
这人风度翩翩,讲话彬彬有礼,身着Brioni定制纯黑色西服,里边是件领口挺括的白色法式衬衫,搭配铂金镶黑曜石袖口,还打了一条Hermès黑色丝质领带。
Daniel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意味,他的眼神在澈然的脸上停留了三秒钟,撇了撇嘴:这帅哥怎么穿得跟出殡似的,白瞎浪费了这好脸。
他一觑,瞟见了澈然手腕上的IWC葡萄牙系列万年历腕表。
迟钝如Daniel,他糨糊似的大脑开了窍,忽地明白这人是谁了。
Chase Ray,光明国际集团的首席财务官,四个艺术基金会的代理理事长,以“铁腕高效”著称的笑面虎——曾经Daniel评价为“脑壳里面装满了VIP套现模组的老东西。”
不过见了真人,现在看来这个人Ray也不老,称得上年轻有为。抛除个人怨念,Ray这张脸帅得非常客观,让Daniel没法睁着眼睛说瞎话。
Ray很自然地落座在Blanc身边,他将椅背拉开一些,迈着长腿坐下的时候,于白沙明显要大脑死机了。
Ray毫不计较,他能用一句话让艺术基金会会长闭嘴,此刻却显出几分柔和做派,他微微侧过身,与Blanc的距离更近了一分,细心问道:“白水可以吗?Blanc有没有喝茶的习惯?”
Daniel警铃大作,这位基金会理事长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此好心给Blanc挡酒,怕不是要来唱红脸!
Blanc半个身子是僵的,他声线平稳,面色丝毫看不出什么端倪:“白水就行,多谢澈先生。”
Daniel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惜这人的大脑构造堪比草履虫,什么也没琢磨出来。
那边李会长疑窦丛生,不过他倒是清楚Ray的行事作风,再也不敢提喝酒这茬儿事,换个话题来翻篇儿:“Ray也到了,大家也别杵着了,来来吃饭吧。”
Ray半个眼神也没分过去,他慢条斯理地动了第一筷,其余人才敢分筷子去夹菜。
Blanc的筷子尖儿随意夹了条青菜,食不知味地咬嚼着,吃得牙齿发麻,舌尖苦涩,什么味道都尝不出。
“Blanc不用拘束,多吃一些,”Ray夹了一只翡翠虾饺,干脆利落地放进Blanc的小碗里,“听说国外的伙食不太好。”
整桌人都静默了几秒钟。
李会长:“……Ray他妈的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Daniel:“该死的我他妈就知道这个Ray想泡我的白沙宝宝。”
于白沙:“……”
李会长努力挤出个巧笑倩兮的表情,茶代酒过了三巡,他想把话题往正事儿上靠一靠:
“上次和Blanc提到了,如果我们能将这回展会画作碎片开发成盲盒,加以炒作运转,热度肯定能翻一番,多互利共赢的好事儿……”
Blanc眼皮都没抬:“上次已经明确过了,我不会让渡衍生品开发权。”
李会长:“Blanc你刚回来,可能不太了解国内的情况。”
Ray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了李会长一眼,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意示会长别说话:“Blanc刚回国,舟车劳顿,今晚不提这些事儿。”
李会长:“……”
这顿饭简直吃得他无比憋屈,席间氛围非常怪异,Ray的眼睛长在了Blanc碗里面,Blanc的碟子里堆满了Ray夹来的各色餐食,都没让Blanc动一下筷子。
旁边的眯眯眼也觉出不对来了,他试探性地也想给Blanc夹点什么过去,正好侍应生上了甜点,他递给Blanc一碟栗子蒙布朗:“Blanc……”
Ray和颜悦色地打断了他:“Blanc不爱吃甜的。”
于白沙:“……”
眯眯眼:“……”
李会长:“……”
Daniel:“…………!”
李会长状似惊讶道:“原来Ray和Blanc之前认识吗?”
Ray顿了五秒钟,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才慢慢悠悠道:“之前是一个高中的。”
眯眯眼:“哎,原来还是老同学啊,怪不得Ray不让Blanc喝酒呢。这事儿怪我们了,没提前了解清楚。”
澈然看了一眼埋头苦吃的于白沙,说是吃饭,于白沙净干一些把食物戳碎的好事儿。
他笑了一下:“是啊。”
于白沙却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曾经的于白沙当然没有酒精过敏,澈然自然是心知肚明。
只有Daniel知道他为什么不能喝酒。
初来纽约,于白沙一天打两份工,白天没课的时候去咖啡馆兼职侍应生,晚上就去餐厅刷盘子。可是艺术专业太烧钱了,如果没有Daniel接济,他连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
可是,即使解决吃饭的问题,他也几乎没办法赚到下学期的学费。
这时,于白沙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艺术系穷学生,他几乎将所有挣到的钱都用在了购置画具和画布上了,最该庆幸的就是之前交过一整年的房租,尚且不至于露宿街头。
某一天,于白沙听说纽约惠尼美术馆在举办作品选拔,普瑞特建筑系与它达成了合作关系,如果艺术系学生能通过此次作品选拔并得到了展出,可以获得高额的奖学金,并减免一半的学杂费。
这个选拔面向的群体相当广泛,门槛不高,于白沙几乎将它当做了救命稻草——他现在没有参加高级画展或者双年展的资格,能够得到的奖项寥寥无几。
作品选拔的那一天,他背了一件比自己还高的画,沿着纽约市中心的大马路走了40个街区,足足走了三个小时——为了省下高额的打车费。
走到惠尼展馆门口的时候,于白沙近乎虚脱,他冷汗涔涔地望着造型前卫的美术馆,门口汇集了各色的人流,喧嚣与灯光离他越发遥远,裹挟他的已经不止耳鸣,他觉得世界天旋地转,视力被一同剥夺了。
后来,Daniel在傍晚才等到Blanc回来,他几乎急疯了,那时候Blanc的精神状态极其恶劣,根本不能离人,居然还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八个小时。
Blanc的作品落选了。
那天后,Blanc病倒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周,还间接丢了他餐厅侍应生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