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白沙撩起一只眼皮,看澈然装蒜。
澈然是狗皮膏药,他蹭到于白沙身边:“你前任真好,那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多喜欢我一点。”
于白沙盯着澈然装腔作势那张脸,忽地弯了弯眼睛:“不可以,他是我初恋。”
澈然心跳一抖,他油嘴滑舌那副腔调不见了,用力扳直于白沙的肩来,澈然只觉得掌下的身躯过分单薄,他想起Daniel讲的话,终于咬着牙道:“那你怎么舍得跟你前任分手?”
于白沙被澈然搂着,他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澈然不想再留情面了,他的话音咬得很轻,每个字却重若万钧,压得于白沙眼睛痛,心脏也痛:
“于白沙,为什么要分手?我爸逼你的时候为什么不和我说,从柏林回榕川的时候为什么不见我一面?”
“外婆去世的时候你就该来找我,于白沙,你真是笨蛋,谁允许你割腕了?在纽约快交不起学费的时候,你快被遣返回国了,没钱你怎么就不知道想想我?”
“于白沙,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于白沙的下巴抵在澈然颈后,被澈然很用力很用力地搂着,他的眼泪无声地扎在了澈然的领口。他很想勉强笑一笑,打趣道:Daniel怎么乱说?
实际上他哭得抽噎,不过因为常常忍耐,他还是很安静的。终于让眼泪不再落得很汹涌,于白沙终于能勉强开口:“澈然。”
“我想你啊,”他的回答却不太相干,“我回榕川找过你。”
孔蜜儿的男朋友在柏林有家留学机构“莱茵学术”,主打“双元制大学保录计划”,承诺能100%取得TU9工科院校录取通知。
在于白沙飞去柏林的第三周,北威州教育稽查组突袭亚琛外管局。他们在留学生档案中发现了17份雷同的动机信模板,以及8人提交的同批次歌德证书防伪码重复。最终联邦印刷厂证实35份TestAS考试证明使用被盗用的序列号。
机构法人涉嫌触犯德国刑法267条文件伪造罪以及第263条欺诈罪,面临着最高八年监禁。
而于白沙还算幸运的一个,他的资料尚未开始办理,而涉案学生被纳入申根信息系统黑名单。
孔蜜儿简直焦头烂额,她自暇不顾,最终将于白沙又送回了榕川。
于白沙浑浑噩噩过了两个月,落地榕川的第一秒钟,他想见澈然想到发疯。
落地有信号后,他接到的第一个消息是外婆突发脑溢血,正在医院急救。
于白沙麻木地赶往医院,从机场到第一医院有两段高速和十一个红灯。
他守了杨非晚很久,却没有听见外婆与他讲得最后一句话。
于白沙独自一人安排了外婆的后事,他亲手为外婆选了骨灰盒和墓地,下葬那天他怔怔地跪坐了许久。
他的精神状态变得非常差,陷在床榻上,毫无边际的流泪,整个世界像一座山朝他重重叠叠地压下来,他溺毙于没顶的海水中,无法呼吸。
外婆走后的第三天,于白沙第一次尝试自杀。
他没成功。
外婆生前的好友前来探望,及时发现了孩子的不对劲,拨了120,将于白沙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于白沙望着医院的天花板,他简直是一尊失去感情的苍白瓷娃娃,世界上大概已经没有什么他能惦念的事情了。
只有一个人例外
他终于拨了澈然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秒,于白沙简直无法呼吸了,他的心脏开始狂跳,面颊也出现了可怜的血色。
他艰涩道:“澈然?”
电话里的人笑着打了招呼:“小沙?我是澈然的爸爸。”
于白沙还是没能联系到澈然,澈峥嵘听闻了于白沙这边的状况,再三思忖下,替于白沙联系了榕川一中国际部的交换名额。
他很怜悯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冷静道:“去Dalton公费交换的花销也很大,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资助给你生活费。”
于白沙慢慢摇了摇头。
他手上已经没什么钱了,孔蜜儿那边更是焦头烂额,于白沙想了半晌,给他亲生父亲打了电话。
于白沙的抚养权给了孔蜜儿,而这通电话——是于建和孔蜜儿离婚后,于白沙与父亲的第一次通话。
电话接通了,于白沙简单说了目前的情况,他很快听见电话那边有小孩子的哭声。于建很快把电话摁断了,让于白沙加了他的微信。
于建给于白沙打了一笔钱,并委婉告知道:他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新婚妻子刚刚生产,于白沙有一个周岁的弟弟,家里需要操劳的事情很多,希望于白沙不要过多打搅。
于白沙怔怔地盯了屏幕好一会儿,想起小时家长会从来都是缺席的那个座位,缓慢地打出字:好的,我明白了。
消息没发出去,他只见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冬天真的很冷。
后来,于白沙拿了bcc设计组决赛一等奖,拿到了普瑞特的保送资格,被Wilson教授赏识,成为炙手可热的艺术新星Blanc。
七年前于白沙如何打出的那一通电话,又是如何的肝肠寸断,已经没人在乎了。他走在曼哈顿的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匆,阳光像海水摇晃,无人知晓这各色面具下拢着什么样的神情。
于白沙的情绪变得很淡,连Daniel也看不太出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巴罗街角有一家中餐馆,于白沙光顾多次,味道很正宗,而老板是榕川人。后来老板一旦见到他,就会熟稔地端出一笼翡翠虾饺。
眨眼间仿佛大梦一场,他只偷来了片刻好眠,而这代价是熄灭他的太阳。
可是于白沙明明不是匹诺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