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少男和少女在美妙的月色下相遇,双方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在荷尔蒙的驱使和对恋爱的好奇心下,理应谱写一段青涩甜蜜的佳话。
但那只是书中会发生的桥段,现实总是那样——现实。
“我是你母亲名义上的养子,听说你也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少年佐胤操着一口如流水般清亮的嗓音如此说道。
“……是的,我也是被她收养的。”
鹤梅并未将母亲原本是自己姨母这件事告诉佐胤,因为这是她们之间的约定,一旦被人知晓母亲便会陷入危险。
“我先跟你说清楚,我才不想玩什么当哥哥的游戏,你的母亲叫我照顾你的安全,仅此而已。”撂下这句与他神态同样冷淡的话,佐胤甩掉利刃上的血液,提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径直离去。
可是鹤梅无暇顾及他的态度,他的话语。心脏如一头活泼的小鹿般在心口撒欢蹦跳,脸颊因此而染上粉嫩的红晕。她痴痴地望着那抹帅气的背影,胸口涌出一阵温暖,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少女独有的甜蜜笑容。
之后的岁月他们关系逐步拉进,佐胤也接纳了她的存在,鹤梅以为可以一直像这样呆在他身边,因为除了她以外佐胤从来没有容忍过任何人向自己撒娇或者开玩笑。他们偶尔还会聊天,甚至一起出行,虽然佐胤总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却会对她的话语和行为有所回应。
这些令人沉醉的假象让鹤梅以为自己对于佐胤来说是特殊的存在,以为他多少也是喜欢自己的,可是那个叫羿久珣的男人却闯入了这场美梦,并从她身边夺走了佐胤。
恨吗?
其实不然,正是羿久珣的出现才让她幡然醒悟。
如今终于看清一切,自己的顺从和讨好在佐胤看来原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因为这些行为在他眼里只是一只猎物本该具备的特质。佐胤时常说猎物就该好好听话,不懂得顺从的家伙没有活着的价值,鹤梅想当然的以为——佐胤喜欢听话的。
可是当她在1区酒吧见到他们吵架时,那双琥珀色的眼中虽充满不甘和委屈,但那个男人的眼神和态度却依然坚定,没有半分退却。若换做是自己,见到佐胤生气肯定会第一时间将错误都归咎于自身,然后乖乖道歉。
幸好,她喜欢的是佐胤。
某些打着亲密关系的幌子,想要对方百分百顺从听话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对方放在和自己对等位置的打算,他们不过是想要一只会说话的宠物罢了。一旦踏进圈套,就会陷入无尽的深渊,往后余生都可能难以再摆脱痛苦。正因为佐胤是与之相反的存在,所以会喜欢羿久珣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爱惜尊严的自己确实不配得到佐胤的青睐。
从今往后,这份失去喜爱之人的失落和悲伤,会化为她前进的动力,令内心变得更加强大,灵魂更加完整。
将事情看通透的瞬间,思绪重新凝聚,鹤梅猛然清醒过来。她再度跳上天台的围栏,蹲下身盯住入口方向,神情愈发坚定。
这次行动她一定要成功,不仅仅是为了母亲的心愿,为了保护人类和天使,也是为了自己。羿久珣必须活下去,多亏了这个男人,她才能理解佐胤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他们之间的竞争光明磊落,尘埃落地后输赢已经不重要,过分偏执只会成为一个小肚鸡肠满腹怨念的人。
赌了,输了,就不要再有怨言。
田间的小路僻静而冷清,没有路灯照明,大半夜的也没有其它车辆穿行,幸得月光明朗,才不至于独自行于黑暗之中。
车灯的光芒飞速在地面移动,于静谧的夜幕中显得十分孤独。这条不算宽敞的水泥路令驾驶座上的新手有些紧张,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连人带车翻田沟里去。
开车这事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久珣的驾驶技术是父亲教的,既没上过课也没有考驾照,只是现在有些事只有他可以办到,也就硬着头皮上了。
早上和佐胤通过电话后,久珣和他母亲就被父亲开车载着从1区出发,于正午过后到达的乡下。一家人围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了顿丰盛的午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也不会发生。
可久珣心里很清楚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等着他们,若言伊在明天议会派出军队之前没有成功,或许今天这顿饭会是他和家人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所以他想找父亲问清楚,言伊给他们交代了什么,他们到底会怎么做,而胜算又有多少。
碍于母亲和爷爷奶奶一直在场,久珣也没能问出口,趁父亲准备开车返回1区做准备的时间,他才终于逮着机会提起了这件事。
父亲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表情和语气都严肃得像是变了个人,甚至带着点警告的成分,对久珣嘱咐说:“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了,你小子最好给我老实呆着,回头我再来找你算账。”
“我到底做什么了?”久珣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你是人造战斗种族这件事你们娘儿俩一个没提,前天还把自己搞得进了医院,是看你爸好骗吗?”
提起这件事父亲便一脸愤慨。
“这不是怕你担心吗?”久珣解释说。
“你老子都不能管你的事那谁能管?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
结果只换来一顿训斥,父亲怎么也不肯开口交代,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老实呆在乡下,保护好母亲。
“别瞎操心了,你要相信你爸和彭叔叔,这场面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那群鼠辈敢造次再给他们揍老实就行。”
嘴里是无关紧要的语气,神态也轻松自然,甚至点上一根烟舒舒服服地抽了一口。久珣知道父亲这么卖力表演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呆着,所以便没有拆穿他那蹩脚的演技。如果真那样轻松,也不会演变成如今需要他和母亲回乡下避难的结果,佐胤也不会被逼得对自己撒谎……不对,那不是撒谎,自己已经表过态了所以不能反悔。
“我知道了。”久珣懂事地应下来。
之后便如往常回乡下那样,该干什么干什么。陪爷爷去鱼塘捞鱼,帮奶奶切菜喂鸡鸭,然后还被隔壁大伯叫去凑人数打桥牌。虽然久珣是在城里出生长大的孩子,但因为聪明懂事从小被各路亲戚宠爱,一回乡下长辈们总是带着他四处玩耍,并且在父母的要求下经常帮忙干农活体验生活,一来二往也就熟门熟路了。
但是他内向不爱笑这点,一直都是叔伯们最大的遗憾。也多亏了他这无聊的性格,即使被迫陪长辈们找乐子,也丝毫不影响久珣为佐胤和父亲要做的事情担忧,因为没人看得出来。他有好几次都借故一个人跑出去想给佐胤打电话,可是掏出手机的瞬间就打消了念头,怕自己的不安和焦虑会让佐胤动摇,挫败他的锐气,到时候担心的事情反而成了真的。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洗干净往床上一躺,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没有半点睡意,即使眼前乌漆墨黑的什么也看不清。之后翻来覆去的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无论怎么变换姿势都觉得浑身不舒服,结果一烦躁就爬下床去了室外散心。
月亮悬挂在窗户的另一面,所以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是一走进阳台,月下广袤的田野便尽收眼底。一眼望去,远处黛色的山岭间烟雾缭绕,曲折的轮廓若隐若现。近处,阡陌纵横的田埂将稻田均匀切开,刚收获过的田地安静卧于群山之前,被人们灌满水用来养殖鱼虾和家禽。光洁的水面反射了月亮的银辉,整片大地连起来好似破碎的巨大镜面,又被夜里弥漫的水汽朦胧,如梦似幻,仿若仙境。如果是盛夏,长势喜人的稻叶上则会布满许多红色和绿色的萤火虫,久珣小时候有幸见到过几次,一眼望去如坠星海。但是后来这些坠落凡间的星辰逐渐失去了踪迹。
心绪正渐渐被宁静的夜色抚平,突然闯入的手机铃声一下又把久珣的神经绷紧,他像一只脱笼的野兔般窜进屋里,匆忙接通了电话。
“久珣,你还醒着吗?”言伊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虽不是期盼中的人,但好歹有了回音。
“醒着。”
久珣在回答时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清醒,很有精神,而事实也是如此。
“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好,交给我吧。”久珣没有过问,一口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