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再婚,罗什舒亚尔家在婚礼的宣告和布置上都选择了低调处理。
布告在城郊教堂外边风吹日晒了两日,几乎摇摇欲坠。
布告上边,莱斯曼的名字和罗什舒亚尔并列在同一行,显得格外诡异,而那墨迹又是陈旧的,像是从很多年前遗留下的旧址。
人人都知道这块土地即将干裂,可人人都还在上面跳舞。
到场的宾客们神情各异,这并不是一场能够真心给予祝福的婚姻。谁都能明白这其中的利益关系清晰得如同秋日落叶上的经脉。他们只好虚伪地客套几句,转头又用几句无关紧要的杂闻试图掩盖过这场荒诞的结合。
不过这其中最过于尴尬的还属侯爵的长子,他甚至还在晚宴上因莫琳而摇晃过心神。
彼时令人迷醉的美人摇身一变成了和自己争夺家财的继母,这种反差换做谁都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阿梅莉也到场了,但她看上去并不高兴。
她跟随着自己父亲一齐走到莫琳身边,不复往日那样容光焕发,视线也不再追随着路易斯,那个她原先理想的结婚对象了。
莫里斯则完全接受了莫琳如今的身份,他还得指望她这块垫脚石能放得更稳妥一些呢。
“敬我们完美的新娘,”他对着莫琳举起酒杯,眼睛却瞟向了不远处的罗什舒亚尔侯爵。
“愿罗什舒亚尔的荣光如同塞纳河水,永远浸润莱斯曼的土地。”
他说的话虚无缥缈,不过就是用华丽的词句掩盖他恶心的企图。
手里的银质酒杯在晨光下泛起冰冷的锋芒,杯身錾刻的罗什舒亚尔纹章若隐若现。
莫琳低下头,任由头纱遮掩住她鄙夷的神情。
——今日她所佩戴的那顶尚蒂伊蕾丝头纱足有三米长,由四个童仆捧着拖尾,像一片凝固的晨雾笼罩在草地上。
莫里斯走近莫琳,轻轻拂开她的头纱,低声说:
“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吗?好孩子,你比你母亲要聪明得多。”
莫里斯的动作温柔到了极致,如果不是他的言语中满是恶毒的威胁,恐怕莫琳就要真的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和母亲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她没有反驳,而是对着他一口饮尽了自己杯中残存的酒液:
“敬伟大的莱斯曼”。
如果不是母亲,就算莱斯曼的姓氏永远消失也不值得可惜。
“看啊,多温馨的一幕!”
罗什舒亚尔侯爵这时候走了过来。他夸张地吻了吻莫琳的手背,对莫里斯说:“还得感谢莱斯曼先生的割爱,才能让我有机会得到她。”
他今天换上了礼服,也许还敷了些粉,略微掩盖住了额心与眼角那些象征苍老的皱纹。
“这是莱斯曼的荣幸。”
“过来和我一起见见财政部部长怎么样?”罗什舒亚尔侯爵忽然提议,他浑浊的瞳孔里迸发出诡异的光亮来:
“他一直很欣赏您的政见,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见面机会。要我说,还有什么时候能比今天更合适呢?!”
“什么..... ?” 莫里斯一顿。
他没想到机会会来得这么轻易。
虽然他已经为罗什舒亚尔做了不少事,但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可从没提出过这种好事。每每他想要更进一步,去和上边的人打交道时,他总以时机不足作为借口。
看来是莫琳使他这边的砝码更足了。
“当然了!没有比今天更好的日子了!”莫里斯连忙说。
财政部部长!这正是莫里斯求之不得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拒绝,这就是他所等待的,让属于罗什舒亚尔的荣光照拂到自己身上。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阿梅莉却没有跟随她的父亲离开。她盯着莫琳的侧脸,像是企图用锋利的目光划开她的伪装。这个女孩想不通,为什么莫琳能够如此坦然接受降临在她身上的一切。
“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替我解决了燃眉之急。”
见她迟迟没有说话,莫琳主动敬了酒。
阿梅莉一声不吭。
她定定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突然说:
“你恨我,对不对?”
“怎么会。”莫琳看见她手里空了大半的酒杯,觉得这个女孩大概是醉了。
“你一定是恨我的。”
阿梅莉继续说:
“可我又得到了什么呢?可笑吗,即使是他的亲生女儿,我也逃不过和你一样的命运。我们都不过是莱斯曼用来垫脚的石子而已。”
“怎么?他又把你送了出去?”
莫琳摸到一点儿头绪,怪不得她今天表现得如此异样。
“你果然知道,”阿梅莉挤出一抹苦涩的笑,“是蒙特勒伊家的长子。原本我哥哥说,牺牲你就可以换来我幸福自由的后半生。可他错了。父亲怎么会甘心让莱斯曼家唯一的女儿失去交换的价值。”
“ .....没记错的话,那是常待在国王身边的蒙特勒伊大侍从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