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达成后,即便察觉到被摆了一道,阿邱也没有生气;更何况,逛街的地陪换成了苏西,体验可比昨天那个愉快多啦!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出行目的从跑操变成了逛街?
答案是,不来一趟夜之窟,她都不知道凌晨出来劳作的人有这么多。由此可以推断,在别人的酣眠中才有时间可供自由支配的,在这个地方并不鲜见。
因为支配着见不了光的时间,走着走着,他们在购物方面遇到了一点小问题。
砍价是很有意思的,阿邱经常在小说里读到类似桥段,高明的主人公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然后摊贩就哭着喊着答应卖给她了,莫名有种很解气的感觉,这是她在“那地方”就很想试试的第三件……第二件事。
可惜的是,这个蹲在路边卖旧衣的摊主,他不按常理出牌呀!
“全部打包……才、才能出售!”
这摊主眼睛滴溜溜地转,毫无东城人引以为傲的丰盛富足气质,要不是他守着一张肮脏白布铺成的“摊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夜贼接头呢。
苏西一眼就看出了猫腻:“这些都是从集体公墓的死人身上扒的吧?”
摊主没能抓住反驳的机会,慌张得连连抿嘴。
阿邱笑道:“哇,贵镇的集体公墓还真是疏于管理呢!”
苏西也跟着笑:“不然你以为它为什么叫集体公墓?”
是哦,地皮都不收租子的,还特地提醒祭拜者不能使用明火,已经算仁至义尽啦。
既然那地方的管理如此方便夜贼干活,阿邱倒有个小建议:或许“集体公墓”换个名字更合适,譬如说,乱葬岗?
“这几天附近死了很多人吗?”镇子又不归她管,改名的事日后再提,她要集中精神向摊主打听事情。
摊主把头摇成了新抛光的螺旋桨:“没死、没死,别瞎说哈!就算真有什么事,该死的那也是西城蚬子。”
又来了,东城壳子随时随地本领大发挥……规律如下:身在世上最好的城邦瓦德密尔,他们有底气仇视一切“异邦人”。
“算了,打包就打包吧。我没剩多少钱了,五个子儿能买几件?”
“六个子儿你全拿走。”
“……那不好意思,麻烦你减两件卖给我吧。”
“不行,绝对不行,不打包我不卖!”
“你这是何必呢?剩下的两件,你还可以等一下个买家来……”
“闭嘴吧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让我吃亏,不给六个子儿,打死不卖!”
阿邱重重叹了口气,模仿小说主人公们这样那样的第一式——起身欲走,却忘了提醒苏西配合演出,两只手使了半天劲,根本推他不动。
他有话要说?
不,他有枪要掏。
“好啊。”
从曳尾裙下的吊带袜里,苏西摸出一把看不出型号的小手枪,拇指一抵,在手心里转了几转:“那就打死你。”
“喂!”
阿邱大惊失色:他们地陪,都都都,都是性格不够极端不给上岗的吗!
“哐”。
上了膛的枪阴森森、黑洞洞地对准了敌人。
不算特别敌的敌人惊叫一声,丢下新鲜出土的货物,屁滚尿流地逃跑了。
现在可好,阿邱和苏西荣登方圆十米大恶棍榜首,比扒尸体的夜贼还值得一逮。
可夜之窟到底不是太阳底下的新鲜地方,见苏西无所谓地拿裙角擦擦枪,阿邱也入乡随俗地保持平常心,蹲下身子,很快翻过一遍原价六银币、现价零元购的——古着,大概吧,没能找到她精心准备的葬礼用绒布裙。
要么娜塔莎埋得足够深;要么那条裙子在别的摊贩手上。
不,怎么会呢,娜塔莎可是得镇长亲自关照过的呀!就算家住乱葬岗,也能独享专人专间,就和现在的阿邱一样——嗯,这句才有可信度。
“蠢东西。”苏西收起枪。见阿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眯着眼欲盖弥彰道:“哦,这是玩具,不伤人的。”
阿邱不关心枪,平常心地总结着规律:“在夜之窟做生意是不是有个准入门槛,我是说,算不明白数?”
“算数?你知道能把数给算明白的知识值多少钱吗?”苏西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该学人的都学会了,平头老百姓怎么可能摸得到边呢。”
此言一出,他的形象就失去了虚无缥缈性。从刚才的话大致可以判断出,苏西是个愤世嫉俗的底层人,最擅长的就是底层互害。
阿邱拢圆了嘴巴,进一步激怒他:“可公民不需要太高深的知识也能过好生活啊,大家都是平等的,不是吗?”
她在不冻港对娜塔莎说过差不多的话,但此处的腔调借鉴自这样一类人:看到小孩沉迷读书,十五六岁了都不愿意和异性接触,急得上火生疮,常把“学那么艰深的数学干嘛,买菜时算对价格不就够了吗!”挂在嘴边的家长——他们的孩子体质不好,不幸被分流去了文法学校,好死不死又参加了至今尚未被取缔冷门学科兴趣班,又花钱又不实用,真叫人头疼啊。
本想让苏西多暴露一点心声,谁知他仅仅讲完一句不中听的,怒气便消散了,改为语重心长地提醒社会新人:“我是看出他急着脱手才掏枪的,你是女孩,一个人的时候可千万不能这么干,知道了吗?”
——甚至还替愤世嫉俗的自己转圜:“刚才那是特殊情况,所以我们特殊对待;正经生意人一般不会这么横,再怎么说,咱们还有平准术呢,全境物价统一,无论卖家买家,想上当受骗都难。”
行,他说是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