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岚的声音随着巨大的爆炸声渐渐平息在这方天地间,祝仙师从一片废墟中站起身,他的帷帽被火燎到,黑黢黢的一片紧紧贴在他皮肉上。
祝仙师此时也顾不上疼了,他捂着胳膊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就朝白家外跑去。
此时的云隐早已不复先前的热闹,无数尸首横陈在路边,粘稠的血水顺着石板路蜿蜒,被他一踩,发出“啪嗒啪嗒”的脆响。
有小儿正坐在街角抱着条断臂哭,尖细的声音在此时有些空荡的云隐城中清晰回响。
祈神台上,一袭羽衣的拂清尊者的神色随着远处那棵槐树的倒下剧变,他捂住自己的心口,身子猛地前倾吐出一大摊黑血出来。
血迹顺着琉璃砖瓦的缝隙消失在祈神台上,他抬眼,眸中神性不再。
“师尊,你可有事?”
此时祝仙师也恰好赶到,他将头上的帷帽扔在一旁,蹲下身就要去扶他。
拂清摆了摆手:“那边……出事了?”
“是弟子的罪过。”祝仙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还请师尊责罚。”
拂清掐诀封住了自己的经脉,冷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此地不宜久留,先走吧。”
此时没有了阵法的影响,云隐城中幸存下来的人们纷纷朝着城门奔去,得救的希望近在眼前,他们向外跑去,只是没等走上几步,就被个看不见的屏障拦在了里面。
他们抬头望向空中御剑凌空的拂清尊者,“扑通”一声跪倒了一大片。
“仙长,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们吧!”
“我们保证,保证什么都不说!”
“师尊,这……”祝仙师看向身旁的人。
拂清尊者倒是看也不看下面的人,他转身,一枚符印随着他的动作落入城中。
“云隐……”
“仙君,你看清楚了吗?”
幻境如雾般散开,奇异的花香伴随着夭红的声音扑面而来。
他们此时已然置身于一片彼杀花田中,谢遥生循声看去,夭红正从将散的幻境中款款走出。
她随意地将肩上的沈自渡扔到地上,翘着腿向后一倒,坐在了几个纸人的背上。
夭红仔细端详着对面的仙君,随即惊讶地睁大了眼:“仙君这是不信嘛?”
谢遥生实在无法将自己记忆中的师尊与幻境中那个拂清尊者联系起来,他声音有些艰涩:“这只是你一面之词。”
夭红拨弄着自己的手指,体谅道:“确实是有些难以置信,谁让我是魔呢?”
她托着下巴凑近了些:“魔的话当然只能信一半。”
谢遥生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有些不敢往下想。云隐那一年覆灭,满城繁华皆成废土,后来者只能凭借满城魔气推断是魔族之人屠了城。
可真相如何,或许只有那一年活下来的拂清尊者和前去接应他的……师兄知道。
“你那时不杀我,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些?”
听见这话,夭红不禁笑了出来,她促狭地来回看着对面两人:“也不算吧……虽然我那时确实很想杀了仙君你。”
她说着,又折身坐回了纸人背上。
“师尊……”郁离站在他身侧,不周剑半出鞘握在掌心。
幻花界的月圆,照得几人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细不可闻的铁链碰撞声响起,夭红侧头,就见几根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链从地上的影子中长出,而后犹如毒蛇一般顺着她的脚踝爬上脖颈。
“什么风,竟然把祭司吹来了。”
来人一身黑袍,浑身上下被锁链缠满,只留下一只不见眼白黑漆漆的眼。
他的声音粗哑低沉:“我为何不能来?”
夭红没理他,反倒笑着问谢遥生:“仙君见这人,是否眼生得紧?”
她话刚说完,脖颈上缠绕着的锁链骤然一紧,她声音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祭司。
“怎么,现在除了脸,就连名字也不敢见人了吗?”
“无影无形,锁链拘魂。”谢遥生眼神微动,似在斟酌,“莫非是掌管鬼蜮妄川渡的祭司?”
这话虽是在问,可他神色间却满是笃定。
“不周动荡,倒是方便了诸位穿行。”
祭司僵直的脊背一松,他头也不回道:“无意冒犯,只是循方主指示将夭红缉拿罢了。”
夭红怒极反笑:“我又犯了何事,用得着你来缉拿?”
她将身上缠绕的锁链扯下,伸手钳住了祭司的脸。
铁链碰撞,硌得她手有些疼,可夭红还是掰着他的脸转向谢遥生。
祭司的视线对上谢遥生后慌忙转开,随即又看到了他身边的郁离,神色一滞。
“仙君可要好好记住他。”
说完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后,夭红冷哼一声,带着她的纸人消失在了逐渐升腾的雾气中。
祭司见她离开也不再拖延,他匆忙转过头离去。
他们刚刚离去,原本晕倒在花丛中生死不明的沈自渡才悠悠转醒,他扶着脑袋坐起身,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谢遥生。
见他神色不太好,沈自渡强压着身上的不舒服爬起来走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肩膀上下打量:“师弟,你怎么了,怎么这副样子?”
此时幻境退去,他们二人从荒沙界离去时穿着的衣服再次显现。谢遥生此时才反应了过来,他略显尴尬地背着手,试图将袖子上很伤大雅的补丁藏起来。
沈自渡心里很是不得劲儿。
他家师弟自小长在逍遥宗,锦衣玉食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他从身上摸出个乾坤袋塞进谢遥生手心:“给,快去换上吧。”
幸亏那日出城时他多留了个心眼带着师弟掉在地上的乾坤袋,否则今日真是……
谢遥生接过乾坤袋连连道谢,他从里面取出身颜色深一些他不太喜欢的衣服递给身边的郁离:“可能有些小?你凑活穿穿。”
沈自渡这时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的郁离,他一双细长的眼眯起,唇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位是?”
谢遥生刚拿出身衣服,听见这话动作一顿,他拉了拉郁离道:“这是……阿无,我在路上碰见的散修。”
“散修?”沈自渡明显有些不信,“散修怎么会在三千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