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彩鱼身上也燃起了火,它绕着谢遥生游:“菩提问尔迹。”
“问尔心迹合一?”
几个瞬息过后,那条焰火彩鱼忽然开始扭曲起来,紧接着,一方小池塘率先出现在了他眼前,紧接着就是一片竹林和一幢……不大不小的屋子。
谢遥生点了点头,这倒真和他薄月峰上别无二样。
眼前的景物又刷一下收回,这次那道苍老的声音带了些惊奇:“果真无所求?”
问罢,他也不管谢遥生是否回答,爽朗大笑起来:“倒是许久没见过你这样有趣的孩子了。”
话音落下,周身的焰海如潮水般退却,谢遥生此时正身处在一片虚无之中。
“菩提三问,此问问生死。”彩鱼又游到了他跟前:“你可敢问?”
“这有什么不敢?”谢遥生弯起唇角,“不过是生死罢了……”
“只是生死吗?”
苍老的声音笑着,“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会让你不惧生死?”
冲天的火光从这方天地中迸发,巍峨的山脉此时尽显狰狞,巨石随着一道道剑光从山巅横冲直下。
青面獠牙的魔物从裂隙中一波一波钻出,仿佛永无止境般扑向人群。
谢遥生几乎是下意识地挡在了前面,身后的女人发出一声惊叫,她向后仰倒,跌坐在地上的尸体之上。
“没事吧。”谢遥生将围靠过来的魔物清除干净后,转身扶起了地上的女人。
她扶着自己的肚子,显然已经要到分娩的时候,女人的头上泛起阵阵冷汗,她苍白着一张脸,上气不接下气:“我没事,仙君不必管我……”
谢遥生见她这副模样,显然是不能束手旁观。此时的不周山旁处处是危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如何能在这场争斗之中活下来?这样想着,谢遥生从袖袋中摸出一样法器递给她。
“跟着它走,你就能出去了。”谢遥生再次挥剑斩灭了想要靠近这里的魔物,“小心些,不要走偏了。”
女人拿着那枚小小的法器,有些呆楞住:“仙君,可我是魔啊,我可是魔……”
谢遥生看着被围攻的凡间民众,和被从裂隙中驱逐出来的,四下逃窜的魔界子民:“可你们是无辜的……走吧。”
女人狠狠捏着手里那枚法器,此刻才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咬咬牙转身就跑。
看着女人渐渐离去的背影,谢遥生抬手,轻轻抚上自己左肩。
一朵莲花状的花苞渐渐浮现在他肩膀,随之而来的还有浑身如拨皮抽筋般的疼痛,身上的灵力随着疼痛渐渐流失。
谢遥生用让尘勉强撑住身子,他无奈想道:原来再来一次还是很疼啊。
这是这一次他有了心理准备,并不像从前那样乱了阵脚。拂清的身影顶在前方,可因他那次的重伤导致修为停滞,他渐渐有些支撑不住。
谢遥生看着他,忽然想起了那一次。
他因为莲心毒猝不及防的毒发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周围的魔族见状纷纷想要拿他的命论功行赏,就在那戟要落下的瞬间,一道力竭的身影挡在了他身前。
那是他的师尊——拂清尊者。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为他扫净了身边围绕着的不怀好意的魔族,随后在转身看他的那一瞬间,被个低等的魔族,用最低劣的手段刺穿了心脏。
他永远记得拂清最后的那个眼神:欣慰、不舍,还有……遗憾。
他的手轻轻搭上谢遥生的肩膀:“遥生,我不怪你……”
谢遥生的眼中水光乍现,他抬头看向半空,就见力竭的拂清正挥动着手中的剑抵御着源源不断的魔物。
就当他分神之时,一只魔族悄悄绕到了他背后,他举起手中的戟,眼看着就要刺进拂清的心脏。
谢遥生飞身一跃,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这一刺。
他倒进了拂清的怀里,对上了他有些惊愕的眼睛:“这次,我不欠你了。”
力气从身上迅速流逝的感觉不是很好,谢遥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感觉,似乎带着点释然。
“啧。”彩鱼从烽火中游到他身边,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执念真就这么深?”
谢遥生仰躺着看天,周边的事物都已随着彩鱼的游过化为虚无:“他们都因我而死。”
若不是他忽然中了那莲心毒,或许那一日就不会死那么多修真界道友,他的师尊也不会因此而……死去。
“那你后悔吗?”彩鱼绕着他游了一圈又一圈,“后悔做了一些事忤逆‘天道’?”
“那自然不后悔。”谢遥生站直了身子,“现在不后悔了。”
“好。”苍老的声音似乎很是满意,“你通过了。”
一丛菩提叶伴随着他的声音轻柔地将他包裹起来,等它们再次散开,谢遥生就已经身处在一片空间之中。
那一头站着郁离几人,可他们像是看不见他一般,自顾自说这话。
“不必再看了,他们都是杂念未清之人。”
前方的一座菩提叶做成的莲台上,一位老者徐徐开口。
“一行七人,竟然只有你二人通过了老夫的考验。”
谢遥生侧头看去,就见梵念正坐在一团蒲团之上,等听到老者开口说话这才睁开眼站了起来。
“说来,老夫好像还没有告诉你们我是谁。”老者捋了把并不存在的胡子,面朝着梵念开口道:“要真算起来,我也算是你的第三代老祖?”
梵念拨弄手上珠串的动作一滞,片刻后俯身行了一礼:“慧因尊者?”
慧因欣慰地点了点头:“还算聪慧,没忘记了老夫。”
“您不是……”梵念话语顿了一顿,“怎么会在三千界中?”
慧因神色柔和地抚摸着身旁的菩提叶:“是它将我带到这里的。”
弱水界的菩提古树早已不知生长了千年还是万年,或许比万年更为长久,直到有天它生了灵智,开了灵智的生物便不愿独独一人,于是在慧因圆寂后,菩提树耗费了半身修为将他引渡至此,菩提为血肉,枝干为经脉,重新塑造出了一个他。
他又在这里等了无数年,就要等着后来的某天一个有缘人的出现,将毕生之绝学传授给他。
“只是如今竟然来了两个,这倒是叫我有些难以抉择了。”
谢遥生后退一步让出了身侧的位置:“晚辈并不通佛法,若是传授所学,还是梵念更为合适些。”
“是吗?”慧因忽然叹了一口气,“只是他……罢了罢了,一切皆有缘法吧!”
说罢,他一挥手,两方空间骤然在此刻融合,薛妄与他的圆脸师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此时七个人站在一起,倒显得这里有些逼仄。
阿歹看见梵念出现,也顾不上再说什么话,几步就跑到了他跟前:“梵念,你……”
话还没说完,他便看见梵念木着一张脸,于是自己也不说话了,就静静在一旁站着。
慧因见此挑了挑稀薄的眉:“看来,你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梵念点点头,他罕见地放下了手中的珠串,拉起了阿歹的手。
阿歹神色怔然,呆呆地望着他,嘴巴张合,半天才吐出一句:“梵念?”
梵念没有回答他,只自顾自说着:“心若明镜,我做了让明镜蒙尘之事,自当悔过。”
众人被他这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倒是慧因哈哈大笑起来:“这才当是我万佛门弟子,敢作敢当!”
“仙君,不知你可否还记得,您座下那位唯一的弟子?”
正在郁离跟前站定的谢遥生抬眼看他,身边的郁离呼吸一顿,他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冲着梵念点头应道:“自然记得。”
“其实,那日的一切,都只是我设下的一场骗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