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起了那天，他将阿歹带回了下榻的客栈。
小小的梵念坐在床上，看着眼前比自己瘦小许多的孩子，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儿缩了缩脖子声音却意外的好听：“我……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灾祸。”
“这算是什么名字？”梵念第一次听到这种奇怪的名字，他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不如，我给你起一个名字？”
小乞儿期待地上下点头，一双银灰色的眼亮亮的，像极了夜晚的繁星。
梵念忽然想起了前阵子自己死去的那条小狗，它也是这样一双可怜的、湿漉漉的眼睛。
于是他煞有介事道：“不如……你就叫阿歹，以后之听我的话就好。”
阿歹得了名字，高兴的想凑近他：“嗯嗯，只听你的话。”
梵念想起自己那只短命的小狗，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叫你死，你不准死。”
阿歹小心地拉着他的衣角：“嗯嗯，我只为梵念活。”
终于能离开三千界，谢遥生正要松下一口气，就听见菩提树旁传来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阿歹——”
他循声看去，之间阿歹正手捧着一颗洁白的菩提果端坐在菩提枯树之上，梵念想去拉他，可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住了他的步伐。
源源不断的魔气从他体内溢出，巨大的黑狐虚影显现在阿歹身后，它们争先恐后地朝着菩提果涌去，而那颗菩提果也随着力量的注入愈发膨胀起来，没多时，就从一粒种子长成了棵半人高的菩提树。
这株菩提树的树根如蛇一般缠绕在黑狐身上，黑狐仰头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阿歹抖动着身子，将逐渐要消散的那个慧因留下的光团放入菩提树中。
地上的枯木渐渐消散，新的菩提树借着血肉再次重获新生。
随着阿歹的身影越发消失，阻挡着梵念的屏障也慢慢退却。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奔过去，伸手接住了阿歹倒下的身影。
梵念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的身子居然这么轻，就像是个无足轻重的羽毛。
他看着怀中人将要阖上的银灰色眼睛，又觉得他的身子为何这么重，居然叫他心口沉闷，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阿歹的视线开始模糊，他只能勉强看清梵念的脸。
他的怀里，真暖啊……
正想着，脸上忽然落着一滴有些凉的泪。
阿歹努力睁大眼，看见了梵念脸上晶莹的水光。
他好想去擦掉那几滴泪，可最终还是没有了力气。
“你……别哭啊……”
菩提树扎根在了弱水界唯一的土地中，枯木逢春，原本一片死寂的弱水界好像忽然重获了新生。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薛妄呆楞着用留影珠记下了这一切，还不等再说些什么，随着原先那株菩提树的消失殆尽，他们也即将离开三千界。
身上凝滞晦涩的灵力刚有松动，梵念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将原先慧因给予他的那束光点引渡出来，指尖一捻，它们就彻底湮灭。
“你决定要留在这里吗？”
谢遥生看出了他的想法，他几步走近了梵念，开口问道。
“嗯。”梵念抚摸着身旁那棵新长成的菩提树：“阿歹在这里。”
“是吗？”谢遥生看着他的眼睛，“你比万佛门那些人……狠多了。”
“仙君何出此言。”梵念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双眼中无悲无喜，“我只是离不开他。”
“是吗？”
梵念垂眸：“慧因说，菩提生，他生；菩提亡，他亦亡……阿歹于我，也是如此，我不能放他一个人在这里。”
谢遥生看着那棵正快速长成的菩提树：“你看到了。”
“看到什么？”
“阿歹捡起了那颗菩提果，你知道他会用命来帮你。”
“仙君真是……高看我了。”梵念的眼中流露出悲伤的神色，“我爱他，为什么会这么对他？我说过的，我只想他活。”
“可你更想你活。”谢遥生转身走向等在一旁的郁离。
梵念敛起笑意，他再次拿起一串佛珠，放在手心慢慢捻动着……
锦西城外，一脸焦急地木青缘正围着溢出小丘焦急地走来走去。
“你确定仙君他们当时就在这里消失的吗？”
被问到的弟子不敢有丝毫怠慢连连点头：“是啊，当时我正好从这里经过，就一眨眼的功夫，仙君他们就从这里不见了，到今天，也得有三两日的功夫了！”
“那你当时怎么不来报？”木青缘看着这个清澈中透着些愚蠢的小弟子，“这可是大事！”
那弟子挠挠头：“我以为仙君只是发现了什么治疗魔疮的线索，所以……”
听见这话，一向温和的木青缘罕见地大了声音：“魔疮早已消除，仙君要找什么线索需要这么久？这显然是遇到了些事情！”
他此时有些欲哭无泪，仙君重伤初愈，还没到锦西就碰上了魔疮这等棘手事，好不容易解决了这件事，转头却和沈师伯他们一起失踪了。
木青缘永远不会忘记昨日他将此时汇报给掌门时，掌门那一幅怒气冲天的样子。用不了多久，宗门里就会派人来接管此事，要想不受到责罚，如今只有祈求着仙君他们能够毫发无伤地回来吧。
正当他想着，周身的灵力忽然一阵波动，几道人影渐渐从虚空中显现出来。
木青缘还当是自己眼花了，狠狠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倒是旁边原本还垂头丧气的弟子先欢呼起来。
“是仙君！”
谢遥生刚站稳身子，就见一道身影凄凄哭着朝他跑来：“没事，真的没事……太好了！”
见他这副样子，谢遥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想起先前离去时锦西的情况，连忙问道：“是锦西城里又出了什么事吗？”
木青缘连连摇头：“仙君你们这是去了哪里，怎么走了这么久？”
谢遥生想起这些天这些事，有些头疼：“说来话长……”
此时另外几人也出现在他眼前，木青缘一一看过，等看到郁离时才停了下来。
他脸上的悲伤被疑惑取代：“他是……”
郁离这时也不藏着了，他抬手取下脸上的鬼面，有几分熟悉的眉眼映入众人眼帘。
这下总算看到他真面目的沈自渡心里“咯噔”一声，他转头看向谢遥生，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个答案。
谢遥生走到郁离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郁离呀，你们不记得了？”
话音落下，周遭的弟子们齐刷刷哄然。
“仙君，他不是因为是魔，被关入三千界中了吗？怎么如今会和你们在一起？”
“自古仙魔不两立，魔族杀孽深重，仙君万万不可被他迷了眼啊！”
“是啊！”有几个万佛门弟子不知从哪里出来应和道，“我万佛门大师兄与阿歹怎么不在，我看定是他趁机施以报复！”
“诸位，且听我一言。”
薛妄提高了声音打断了众弟子的议论，他从袖口中掏出留影珠，“郁离道友并不是魔，诸位且看留影珠中留影便可知。”
“什么？”万佛门弟子愤愤开口，“你这意思，倒是在说我万佛门的招魂铃出了岔子？”
薛妄想起三千界中发生的事，开口道：“或许不止？”
“简直是血口喷人！”
若茗：“我家首座说的可都是实话，你们不稀得看就罢了，怎么还骂人？”
“好像我稀罕骂你们一样！”
万佛门的弟子此时情绪上头，也不管宗门中所谓的什么戒律了，大声吼道。
【天哪，三千界副本刚结束，男主就要遭受如此围攻，实惨。】
【质疑一下也是应该的，毕竟一开始谁都没想到那看起来挺正经的梵念是个那种人。】
【还好那个蓬莱首座未雨绸缪，把之前的事情记了下来，不然到如今可真是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这就是一生爱看热闹的修真界中人，关键时刻还是派上大用处。】
【我猜男主此时一定想要高喊：请苍天，辨忠奸！】
【莫名其妙被泼脏水，换我我也得小小黑化一下。】
正当几方人马争论不休之时，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自远处响起。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说我万佛门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