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云被问得一怔,正不知该如何回答。
突然响起一记河东狮吼:“你又在偷偷喝酒!”一个妇人疾步而来,气冲冲的,一把揪住老李的耳朵。
老李连忙站起来,红着脸辩解道:“这兄弟独酌无趣,非要和我喝一杯,他是客人,我又不能推辞,这才勉强喝了两口……”
“闻闻你满身的酒气,当我没有鼻子吗!”妇人呸了一口:“我还不知道你的德行,还不是你缠着人家喝酒,还敢说谎骗我,不怕我撕烂你的嘴!”
“不敢不敢!林兄弟,你快说句话!”
卓云没想到他惧内至此,忍住笑意替他圆谎:“是我对不住啦!老哥原本不喝,奈何我的酒瘾作祟,又缺个痛快的酒友,多番请求之下,老哥才勉强应了。”
李夫人这才作罢,她打量着卓云,又瞥了瞥桌上的酒菜,背过身偷偷问丈夫:“看他一副穷酸相,给钱了吗?别是骗吃骗喝的,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多得很!”
“给了给了!”老李使了个眼色,赔笑着,跟着老婆进了后院:“别看他穿的寒酸,其实是个有钱人,还是修仙的道爷呢,出手阔绰的很。”
白白吃喝一顿,还当了回有钱人,卓云捡了大便宜,他吃饱喝足出了门,没去通神殿,反方向去了族长家。乩童真能起死回生吗?他要亲自去看,天门关了几百年,神和人间没了联系,一个小小的乩童敢称神使,是招摇撞骗还是真有本事?
复活的族长是乩童的活招牌,也是李家村的热门人物,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家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老头家人也不忌讳,打开门大大方方给人看。那老头身体佝偻鹤发鸡皮,眼珠灵活说话有声,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不定,确实像个活人!
卓云远远看着,做儿媳的端来一碗热馄饨,孝顺地说:“爹,趁热吃吧。”
老头捧起来就吃,也不嫌烫嘴,连吃带喝狼吞虎咽的。儿子慢了几步,拎着醋坛子追出来:“忘记给爹放醋了……”
可老头抹抹嘴已经吃完了,一点汤渣子都没剩。
围观的邻居感叹一声:“老爷子的胃口越来越好,气色也好!”
“多亏了神使大人!”做儿子的心里高兴,将老头从椅子上搀起来:“爹,在院子里走走吧,容易积食。”
“是该活动活动。”老头像是听话的孩子,放下碗筷就走。
卓云的目光追着老头,隐隐觉得奇怪,目光一转看见角落里有副拐杖。拐杖是旧的,磨损得厉害,手柄光溜溜的发亮,看样子用了不少年头。
“那是我爹的拐杖。前几年我爹折了腿,靠着它才能走动。自从神使大人将他接回来,不仅救了命,连带腿脚都利索了,拐杖也没用了,我想着拿去灶下烧火,媳妇却舍不得,说好歹是个物件,说不定用得着。”儿子掂了掂拐杖,终于又放回远处,气呼呼地埋怨着:“这不是晦气么,谁用得着这个!”
卓云看出来不对劲,老头表面上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活人,实际上感官失灵没有思想,分明就是没有魂魄的活尸!两人四目相对,老头浑浊的眼睛里没有生机,像一汪死气沉沉的水,卓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本以为窥到希望,却唯有失望,每每如此皆是折磨。
卓云心里乱糟糟的,不觉间走到村外,等他平复了心境,开始琢磨乩童的事。
乩童肯定是骗子,但有些细节他想不通:雨天行走而鞋袜不湿,只需要结界笼罩全身;寻棺材是堪舆之术,算不得什么,多有江湖术士精通此道;起死回生更是假的,那老头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叫停风雨而后召唤金乌,多半是障眼法,抚仙门就有此类术法,曰“化兽”,但李家村住户分散,要罩住这么大的范围单凭一人根本不够,或许还有同谋?最难解的是通神殿,一夜之间拔地而起,乩童是如何做到的呢?
管他如何做到的,反正无关紧要,拆穿了又能如何?
卓云不愿深究,他想离开李家村,又心疼已付的房费,难道去找店家退钱?不行,刚刚白吃白喝一顿,还假冒有钱人,怎么好意思要钱?
怎么还是这么穷呢?要是楚轻辞还在该多好!
倘若他在,大概又要偷偷变卖物件了。
卓云把头埋进膝盖,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有些只言片语随风刮过来:“……堵着那边……你去另一边……别让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