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兄弟一如既往地摇了摇头,眼睛却难得亮起来,笃定地说:“是一个人影,像是小孩,又像是大人,他和我说话,叫我还给他。”
鬼气森森的,卓云只觉得汗毛倒竖:“还给他什么?”
楚兄弟没有吭声,眼里又堆满了迷茫。
“你睡吧,我在一旁守着。”卓云大义凛然,抱剑靠在床边:“倘若真有邪祟,我一定收拾它。”后半夜相安无事,他便放松警惕,迷迷糊糊地眯了一阵。
清早老板迎上来打招呼,卓云便问他:“客栈里有没有死过小孩?”
老板急忙摆手否认:“客官啊,休得胡说!”
“那,有没有死过大人?”
“小店是正经生意,客官别为难小人啊!”老板的脸都红了,抹了把冷汗:“无论小孩还是大人,但凡死了人闹了晦气,一传十十传百的,哪还有客人上门呢?”
这话听着有道理,卓云只当是楚兄弟看错了——这么一个富贵公子,恐怕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一下子见那么多死尸,又被妖怪吊起来当粮食,出现幻觉也是人之常情。
卓云想问老板哪里贴了寻人告示,可老板看见他就烦,早躲到后院去了,只好去问伙计。两人按照伙计的指点走,果然看见许多告示,有捉贼悬赏的,有找妇女找小孩找老人的,还有找狗找猫的,唯独没有找楚兄弟的。
卓云看了一眼茫然的楚兄弟,愈发觉得他可怜,下定决心要帮他,便带他去官府报案。眼下临近过节,上至官老爷下至当差的都忙着收礼送礼,没人愿意搭理他们。好不容易有人问案了,又因楚兄弟一问三不知,被当成疯子撵了出来。
在城里接连碰壁,卓云已是黔驴技穷,楚兄弟却不在意,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等楚兄弟恢复记忆,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只好先回道观。卓云抬头看了看日头,今天赶不回去了,只好再住一晚,想来想去又买了丹砂、烈酒和黄符纸。
路上有家听书的馆子,有酒有茶,也有花生瓜子,是打发时间的好去处。两人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就听那先生说道:“新科状元许仕林,头簪红花身披蟒袍,三步一跪九步一拜,一路磕到雷峰塔前,随行的侍从们无不动容,就连寺里的老和尚都涕泪交加。许仕林满脸泪水,悲悲切切地说了一句‘娘,我来接你回家’,而后天空炸响阵阵滚雷,一道闪电劈向雷峰塔,轰隆隆一阵巨响,瓦砾坠落尘土翻飞,竟是……”
“雷峰塔倒了呗。”有听过的喊了一嗓子。
没听过的不乐意了:“滚滚滚,白娘子的故事谁不知道,偏偏你要逞能!”
“塔倒了,白蛇和许仙团聚,一起升天当神仙了。”那人喝了酒红着脸,梗着脖子嚷道:“妈的,许仙也太好命了!”
“瞧你这般模样,真有白蛇也看不上你啊。”
“客官们,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店主出来打圆场:“请先生再说一本吧。”
说书的老先生喝了杯茶清清口,折扇一收,又起了一本书:“诸位看官们,大夏国祚绵延四百余年,巍巍峨峨固若金汤,然而帝王桀不施仁政,他生性残暴好杀,贪图酒色享受,史官曰‘殚百姓之财,造倾宫,修瑶台’,为一己私欲闹得民不聊生!民不堪其苦,诸多部落兴兵讨之,最骁勇善战者便是商族的汤,他不负众望灭掉大夏,建立商朝……”
“不就是封神演义吗?”酒鬼又嚷起来:“他的重重重重孙子纣王调戏女娲娘娘,娘娘派狐狸精来迷惑他,就是什么妲己,挖了皇后的眼,掏了比干的心,还迫害周文王姬发,让他吃自己儿子的肉……”
“周文王是姬昌,姬发是他儿子周武王!”
“对对对!”酒鬼打了个饱嗝:“姬发是儿子,姬发是儿子。”
“莫若由你来讲!”老先生气得够呛,折扇重重地拍在木桌上,像官老爷的惊堂木。
“让我讲?那我就讲牛郎织女。”酒鬼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想抢老头的折扇:“讲梁山泊祝英台也行。”
“都听过啦,换一个,换一个!”
“对对对,讲个新鲜的!娶媳妇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
老头护着折扇围住桌子跑,酒鬼围着桌子追,看客们跟着起哄,卓云也觉得好笑,低声向楚兄弟说道:“快看,老头的胡子都翘起来啦。”
店主看不下去了,让伙计把酒鬼拖出去,又向老先生赔礼道歉。
老头心想:穷乡僻壤的,还挺挑剔!他生了争强好胜之心,要让他们开开眼界,便扬言:“诸位,老朽再讲一本,保证大家都没听过,不然可以直接掀了老朽的桌子!”
“先生言重了!”店主想缓和一下氛围,忙道:“听书就是图个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