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请尽快跟那个人离婚。”金泰亨有些焦急地说,“一定要离婚。他走上这条路,就不可能回头了。”
“……我知道……离婚……是最好的选择……”女人盯着桌上的饭菜,双目失神,“但,就是因为我要跟他离婚,我们才会打起来。他说再也不赌了,给我下跪,向给我道歉。但是我只要一说不会原谅他,他就直接冲起来砸东西。”
“你知道吗……他……他现在还不起钱,”女人抱着额头,灰白的几束头发垂散在脸侧,说这话时咬着牙,“竟然去给柾国打电话,找他要钱……”
“……”
“他简直是个畜牲啊……”女人深吸一口气,崩溃地说道,“他怎么敢去跟他还在读高中的儿子要钱?他有什么脸?!”
“在这之前,他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就偷走我的手机,给我手机里的学生打电话借钱……有的学生信了他,就给他转账打钱,连欠条也不要……我只能把你们的,电话写在本子上,他找不到人了,就打起了自己儿子的主意……第二天还去学校找柾国转钱……”
“我拦不住他……”话说半句,女人的声音就开始颤抖,逐渐有了哭腔,“他像是疯了……”
“老师……”
先前疑惑的细节,排山倒海一般朝着金泰亨涌来。听着老师连不成一句话的哭诉,好似也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
越来越危险的设想在金泰亨脑袋里如掉进水里的泡腾片一样窜升起密密麻麻的气泡,这种偏移轨迹的事,光是听说就已经让他心惊胆战。
或许是这件事在心头隐忍了许久都找不到足够信任的人倾诉,老师忍不住继续说了下去。
她第一次知道那人赌球时,那人已经还不上钱了,所以不得已向她坦白。当时家中还有不少现金,她为了不让自己儿子和家里亲戚发现端倪,就用家里的钱填了窟窿,并且也相信了那人不会再赌。
过了半年,那人就对外宣称要辞职开工作室。起初她还抱着侥幸的想法,以为丈夫重新振作了起来。现在看来,那个所谓的工作室不过是他为了借钱而编出来的借口。
复赌时是她主动发现的,她在银行查流水的时候,发现了对方卡里频繁的转账异动。最后那人只能摊牌,开始正大光明地在外赌博,晚上几乎不会回来。
有时候赢钱了,就会像个好爸爸一样带着礼物回家。输钱了,就会在半夜回来从家里的保险柜里取钱。后来被她察觉了,两个人在半夜相遇,三言两语就吵了起来。
那晚上田柾国刚好不在家,两人便动了手。男人喝了很多酒,砸了很多东西就没力气地昏睡过去。她气得胸闷气短,那人已经让她产生了条件性反胃,于是只能出门,在医院休息了一晚上。
说到这儿时,女人也几乎要开始呕吐。
金泰亨略作思考,冷静地回答道:“老师,我明白了。您先好好休息两天,在这之后,我们……暂时先用邮箱联系,我会告诉您您需要准备哪些东西来脱身。”
老师一时没听懂金泰亨的话:“你……”
金泰亨坚定地回答道:“我会尽全力帮助您,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您说刚刚说的这一切,已经够他做好几年牢了。”
刚刚还气呕到面色苍白的女人听见这话却犹豫了:“他……他要坐牢?我是想离婚,但……但我不想……不想柾国有个坐牢的爸爸……这对他以后影响很大……”
“但他现在已经有一个家暴、赌博和诈骗的父亲了。”看着女人为难的神情,金泰亨深深叹了一口气,“老师,请容我问一个冒犯的问题。”
“您对那人,还有感情吗?或者说,如果离开他之后,是否会让您更幸福?”
老师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两三秒后才摇摇头回答道:“没有了。但是柾国他……他还……”
“老师,这个问题询问的对象只有您一人。”金泰亨缓慢地眨着眼,“不用考虑其他的人,只用考虑您自己。”
“泰亨……”女人苦涩地微笑,“你们是不会懂一个母亲的想法的……”
“……”
金泰亨原本还想继续劝说下去,听到这个回答时,想说的话却堵在了喉间。
不知怎么回答。
餐馆里暖气开的很足,可桌上的菜还是在不知不觉间冷了。
金泰亨坐的位置,刚好能透过模糊的玻璃门看见窗外飘落的飞雪。他从随身的书包里拿出纸笔,写下自己的邮箱和备用电话。
“老师,”金泰亨将一页便签撕下,递到了老师手中,“不论您希望怎样的结果,我都会尽全力帮助您的。在这之前唯一我想提醒您的一点是,别对沾赌的人抱有任何他们会收手的幻想。不过,我也一直相信您有自己的考虑。”
师生即将再度分别时,金泰亨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了老师。
“这是,上次柾国在医院借我的外套。”
女人的表情有些茫然,手无意识地按过眉头上愈合的伤口。
金泰亨:“那天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有些着急,只穿了一件卫衣。天气很冷,所以柾国把外套借给了我。”
“你,你那天竟然来了,柾国……柾国他没跟我说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金泰亨只好把那天在医院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叙述一遍。
“泰亨啊……”女人皱着眉头,忧虑地说道,“有时候想,或许是我错了。在这之前,我真的没想到柾国会这么……”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那个高中生其实是真的很讨厌我?
金泰亨如往常那般平静地说:“他只是暂时叛逆而已。”
老师还要说些安抚他的话,这种预感让他心烦,所以他很快就打断道:“老师,时间不早了。”
他以一个从上向下的角度,看见女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心想,这样说是不是太冷漠?于是很快他又提醒道:
“如果您想好了,就尽快联系我吧。”
今天的感觉和从前都不一样。那种脆弱感让他产生了不安,又或者是升起了一丝隔阂。一时半会儿,他说不上来原因。
女人的反应慢了半拍,“……好。那你,回去路上小心。”
金泰亨逐渐远去的背影被飞舞的大雪淹没在路的尽头。
老师在原地恍惚了很久,想到过去的事,眼角溢出的泪刚划过脸颊就变成冰凉刀刃,猎猎寒风刮过,好似岁月刚刚从她的脸颊上走过。
那些初见时的青涩身影,已经在一晃而过的年岁中,永远永远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