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只能立刻掉头往上跑。金泰亨恰好赶到楼梯间里，一把朝他扑去，男子从兜里挥出一把小刀，金泰亨因为躲避摔在了台阶上，也给了男子冲上楼的机会。

金泰亨从地上爬起，刚要继续追人，却被便衣警察按了下来。

“你别追了。”

“A队A队，三楼1号安全出口发现目标，上楼堵门，注意，不要让目标再次进入公共区域。再重复一遍……”

金泰亨撑着摔伤的膝盖，没听劝，跟在警察身后爬上了楼。

这栋楼一共也就八层楼高，很快一群警察就把那个男人逼上了阳台。

阳台上是大片水泥铺就的空地，部分区域晾晒着许多白色床单和病号服。警察举着手枪在晾衣架之间穿梭搜寻，金泰亨站在阳台口四处张望不见有人影。大约五六分钟之后，刚刚那个男人挥着手里的刀退到了阳台边缘的空地旁。

“别过来！再过来……再过来我就捅死你们……”男人毫无章法地挥动着小刀，颤抖的脚步一点一点地往后挪移。他已经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了，再往后一步，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不，或许他早已经在逃亡的路上被绞杀光了神志。

“捅死你们……捅死你们……”

一旁的警察对视一眼，前排人收了枪，打了个手势，散开前方的空间，只留下两名警察与男人交涉。

“你们想干嘛？！你们想干嘛！！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还想怎样？！啊？！”

说话间，男人真的向后登上了阳台脚下的石阶。

警察不可能逼他去死，只能尽量安抚他的情绪，打算趁人放松紧惕的时候上去将人扑倒捉拿归案。

然而，在警方交涉期间，男人简直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听不进一句话，反而冲着警察开始脱口大骂，情绪愈加激动。

他骂他们警察没用连骗他钱的那些诈骗犯都抓不住，又骂他们欺软怕硬，只会来抓他们这些连枪都没有的普通人。

“你们，你们知道，被枪抵着脑袋是什么感觉吗？嘿嘿，你们他妈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因为就是因为你们这群废物，老子的钱才会被骗！”

“你们有本事抓把我手打断的那些人啊？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要抓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就只是借钱！你们警察就要像追债的人一样拿枪指着我！！你们他妈就是跟他们一伙的对不对？呵呵哈哈哈，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就他妈是一伙的……”

男人扶着垂下的右手，将衣袖掀开，那只被打断的手竟然已经被削去了三根手指头，只剩下了一根无名指和小指。

在场的警察都不禁皱起了眉。

“看啊……看啊……呵哈哈哈……这就是你们保护的社会……这就是被你们通缉，还要被砍断手的罪犯——”

“爸。”

男人阴森的笑声因为这句熟悉的称呼戛然而止。

“爸……”

金泰亨心下一惊，回头一看，田柾国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上了阳台。

田柾国直愣愣地看着他爸那只残缺的手，近乎是以气声朝着阳台边上的人说道：

“我不是，让你走吗……”

“为什么……你还要回来……”

“为！什！么！你还要回来！”田柾国突然大吼道，朝着男人冲去，被金泰亨一把从背后抱住抓了回来。

“金泰亨，你别拦我，你放开我……你给我放开！”

“有警察在。”金泰亨看着田柾国的眼睛，试图想让田柾国在此刻冷静下来。

田柾国丝毫不畏金泰亨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道：“金泰亨，从头到尾，你都没资格，站在这里，阻止我做任何事。”

“……”

金泰亨心中一震，最后只能闭上眼，松开手，任由田柾国从他身边错过，带过一阵决绝的风。

只可惜，这一次他又选错了。

田柾国刚要被前排的警察拦下，就看见，那个站在阳台边缘的男人脸上表情尽褪。下一秒，他整个人向后一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坠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金泰亨转身时，便刚好看见这一幕。

一小会儿后，重物坠地的声音从三十米下的地面传上来。

很微弱。微弱到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为那种坠落最后添上了幻觉。

“……”

田柾国一时腿软，向前的步伐好像还没有走完就往前跌去。

零碎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在头顶响起。

很快就有人把他扛了起来。是沉默不语的金泰亨扛他下了楼。

从背后向下望见无穷无尽旋转的楼梯，这一刻，现实也好像一场梦境。

田柾国也好像躺在，不属于他的土地上，也在控制不住地向下坠。

从小他就住在路边的独栋别墅里。

所以从来不知道，高楼如此高，人摔下去，回声那样迟才到。

金泰亨扶着楼梯，扛着人走下楼，找到间无人的病房，暂时将田柾国安置下来。

放下人时，他浑身忽然就失去了所有气力。被田柾国躺过的一侧，泪水浸湿衣领又很快变得冰凉。

他本以为，十八岁以后，自己便再也没有泪可流。

可是现在，他发现那种绝望永远都不会烧成灰烬，心也不可能变成死灰。它只会在，未来无数个无法招架的意外中反复发作，提醒你记住你的本分。

你是人，是该死，却又无法直面死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