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书网

繁体版 简体版
优书网 > 青雪 > 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饮酒醉

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饮酒醉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开藏七月前,今日盘算定期限,蹉跎三四年。

王红叶坐在船舱中,书桌前的一张带靠背的椅子上。船随着水波摇晃,她也用双脚支着地面,身体跟随船只前后摇晃,一边晃着,一边拿着那柄她使用习惯的鹅毛笔蘸取墨水,在书册上写写画画。

画的都是些很稀奇古怪的符号,1,2,3,4……这样子的,不过生活在现代的读者朋友们当然都熟悉这是什么了。

她在计算,在算账。

用着异国的纸笔,异国的数字,坐着异国的椅子,点着异国的油灯。连这艘船的船舱布置都仿照异国,在角落里摇摇晃晃着一张布吊床,供她休息。书桌一角的水壶和水杯是从明国的码头运来,对她来说也是异国产品。

她就生活在这小小的自己营造的异国空间里,日夜专心她自己的事情。

数字的加减乘除,金币银两铜板的汇率,亏盈的赤墨。一册册账本堆积在书桌前像一座座小山,连在一起则凹成了峡谷,她就在这峡谷之中埋头工作。

“呼。”

终于,她抬起头,长吁一口气,看着眼前的白纸上,算式的最终结果。不放心,又用算盘复核了一遍,确信无疑没错,“那么,就是这样了,这半年亏损了这么多?要抹平赤字,我需要……三点六年?那就是三年七个月六天?真是漫长。”

漫长,但这是确信无疑的答案。

“当然实际情况可不会真如预算一般,总是会存在误差的。”她自言自语着,鹅毛笔点着纸面,留下几滴墨,“三年到四年之间,这样。三年很漫长,四年更加漫长。”

“行吧。”

她说着,将笔在地板上甩了甩,收回笔筒里。身体向后一仰,离开书册峡谷,椅子倾斜,她轻轻地摇晃身体,口中开始哼起出海时水手常唱的歌谣。

账算完了。

现在该做什么?

王红叶有点没头绪。仰望天花板,那上面悬挂着一张海图,伸手就能碰到,海图上做了许多注解标记,不难想象她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时常会把墨水滴落到脸上。

她伸出手臂,点了点海图上一个岛国,中部偏西的位置。

“我在这。”

接着向西移动,在陆地最西的边缘停下。

“一个月前,我在这。”

接着向西南,跨过海洋,到达西边一片广阔的大陆。

“三点六个月前,我曾经在这。”

她说,望着那片陆地,“三点六年后,我也会在这……大概吧。”

大概吗?

“大概吧。”王红叶点点头。随即猛地坐起身,又回到书桌前,“真是遥远。太遥远的事情,现在还是不要多想,多想会想出病的。工作结束,我还是放松一下。”

“放松一下,对。收起那个锚儿诶划起桨,开起船儿诶冲破浪……”

王红叶弯腰,嘴里又开始哼歌谣,打开书桌下的柜子,朝里面的黑暗空间望去,伸手,要去取出内里储藏的,同样来自异国的物件,“三年四年诶我就返乡,岸上的哥儿诶你照顾爹娘——”

手停在黑暗的柜子中。

“——嗯,我倒也算是在那里有个哥哥。”

她开始喃喃自语,联想到了什么,重新立起身子,手中却是空空如也,“他现在也应该在那里照顾他自己的娘吧。”

王红叶又一次抬头,望向天花板的海图,望向西边的大陆。

“三点六年吗?三年四年,三四年。”

她自言自语,“真遥远,可我到那去是干什么呢?我的家乡可不在那,我到了那里,有谁在等我呢?三四年后,我还真的会再去吗?”

有一些想法开始在她的脑海中涌动,像海浪一样起伏。

过去的,已经熟悉的想法,已经熟悉的身影。她仿佛听见,一个来自过去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鞭策着自己。

“大概吧。”

她眉头皱起,目光也变得冷冷的。那熟悉的身影已伴随了自己许久,一个中年人的身影,中年人的面貌,曾经切实存在过,但如今却只能在记忆中溯回。那中年人面孔阴沉,用低沉的话语,时刻警醒着她应当完成的使命,应当履行的承诺。只要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她就要做一个信守承诺的人,要让背信弃义的毁约者付出代价,要为那熟悉的身影复仇。

“是的,我确实要再去那个地方,再去那个国家。即便要过上三四年这样漫长的时间,也一定要去。”王红叶望着海图上的航线,目光决绝,语气坚定,“这三四年也不是白白浪费掉的。我会积蓄实力,发展壮大,囤积火炮武器,扩充队伍。最终,一切准备充分之后,我一定会再到那个地方去,再次履行我对您许下的,复仇的诺言。”

一定吗?

“呃,下午好。”

然而倏忽间又有一个陌生的想法,一个陌生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脑海中,这是从未有过的。倏忽间一个沙哑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打着亲切的招呼,这也是从未有过的。

“什么情况?”她眉头皱的更紧了,目光转变为厌恶,口中低低地开始念叨,“这特别的人,又在这做什么?”

“那个,我……来找你聊天。”

“我和你没什么可聊的。”

王红叶望着天花板回答,想着这个特别的人,突然又想起过往的一件事情,一件未完成的事情,“对,我还有工作没做呢。时间可不能浪费,现在没时间放松。账算完了,正好顺便去做掉它吧,也比在这瞎想要更有意义。”

她又一次猛地坐起身,翻动眼前的账本到空白页,重新拿起鹅毛笔蘸墨水。这项工作虽说并不是她心甘情愿要做的,但是既然曾经承诺过,就要履行承诺。

“呃……什么事啊?”

那幻听的声音还不死心地在耳边响起。

“和你无关。”

王红叶没好气地回答,“哦,不对,和你有关,所以你就更不应该打扰我工作了。”

她觉得自己是和这特别的人待久了,也被传染到了。自己竟然现在也开始时不时的自言自语了。可能是算账算得头发昏。或许自己确实需要——

“哦,那……我走啦。”

背后传来脚步声。

幻听这么严重的吗?会打断自己思绪吗?会有脚步声?王红叶心想,转身,结果就看见那个陌生的身影在门前一闪而过。

“喂!”

她喊叫。

“啊?”

那人回来,特别的人,特别……白痴的面孔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你走什么呀?”

“……是你让我走的呀。”理直但是气不壮。

“我开玩笑的。”

王红叶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并不支持这个说辞,但总不能把实情相告。她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也很白痴,真是被传染上了,“进来坐。”

“哦。”

那人回答,走进屋内。在这时候到来,打断自己正要开始的工作。对此,王红叶是觉得比较不满的。

……其实也没有很不满,大概吧。

她想,看着眼前的人,觉得或许来了也挺好。在这舱房之中埋头面对数字许久,暂时从工作中放松一会也是很好,这本来不也就是自己的打算吗?

独自一人这么久,现在这位特别的人来了,一起聊会天,不是也比独自一人要好?或许还可以一起……享用下那柜子里存放的,来自异国的特产。

毕竟,自己听说过,明国那有句俗语,一人……什么来着?

忘了。

天高水辽阔,异客访问酒饮酌,语中意浮落。

“所以,没事怎么来找我了?”

王红叶看着她,表情像是在极力掩盖刚才的怪异行为。唐青鸾见此决定还是不问她刚才在干嘛吧,免得尴尬。先回答别人的问题。

“呃,没事做就来找你了。”说了等于没说,“我感觉有点无聊,想找人聊天。”

“俊秀呢?”

她问。

“出去了。”

“今天这么热,你身上还有伤还乱跑?”王红叶看着她,打量着。

“我觉得身体好多了。”

唐青鸾回答,抹去额头前的汗水。这一趟走得确实是满头大汗,没晕倒在路上已经是万幸。她不是很习惯于对方此时的审视,“你知道的,我的身体恢复很快。”

“啊对,内功是吧?”

“对对对,那个……有茶,不是,有水吗?我出了好多汗路上都没喝水,先给我倒杯水谢谢。”

“修炼内功不能止渴吗?”

王红叶语气冷冷地调侃着,坐在桌前,拿起桌子上的水壶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你不会是一路走来的吧?”

“是一路走来的。”

唐青鸾一口喝完了白开水,感觉好点了,“再来一杯。”

“你身上出汗了?有没有浸到伤口?”续杯,王红叶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询问,“让我看一看要不要换绷带?”

“不用不用。没事……嗯,不影响。”

她连连摆手,顺便又喝了杯水。

“不行,必须让我检查。”依然坚持,“汗水中带盐,浸到伤口就不好了。把衣服解开。”

“这么关心没必要的吧?”

这话问得没必要的吧?

她可能真是走热傻了。

王红叶看着她。

然后走到门口把门合上。

然后又回到她面前,弯下腰。

“把衣服解开。”

命令。

青鸾照做着把穿在身上的短衫解开,别过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她感觉对方的手触碰身前的绷带。

拆解的动静让她不适。

目光更让她不适。

比较尴尬。

她感觉伤口被触碰。

“疼吗?”

“不疼。”

“行吧,那看来是没什么问题。”王红叶手中拿着一圈圈散开的绷带,重新站起,“伤口恢复得挺好,但你这绷带确实得换,已经湿透了。”

“我自己来行吗?”她抗议,不这么说还不知对方要做什么。

“行,你自己来吧。”

王红叶从抽屉里取出小药箱递给她,然后就坐回到椅子上,“另外回答你的问题,我的关心是很正当的。你的伤一定程度上和我有关系,我得负责任。”

“知道啦。”

唐青鸾扯着带子,回答。

“所以,俊秀出门有事去了?”王红叶在桌边翘着二郎腿,询问,“然后你一个人在那待得无聊,就跑我这里来了?”

“我在这不认识其他人。”她在自己身体上缠起带子,回答,“就你,还有俊秀了。”

“那也没必要跑那么远来找我吧?”

她说,“俊秀家里又不是没有仆人,找一位传个话给我,让我去找你就是了。”

“那样有点没礼貌诶。”

“病号不要讲究那么多,下次就这么办,知道?”

“好,好。”

青鸾很迅速地处理完,重新穿好衣服,“再给我一杯水。”

“对了,你就这么出门,他们家没人问吗?”

王红叶一边说,一边递过水杯。

“嗯……有啊。”回答,不安,“他们说,呃,要找人可以……”

“可以让他们来请,对吧?”

打断。

“……对。”

“但你还是要自己出来,对吧?”

“……对。”

“是不是还打算给你准备代步工具送你来,你也拒绝了?”

“……是的。”

“你没中暑倒地毙命,真是苍天无眼。”无语。

“哈,哈。”

干笑两声缓解尴尬,唐青鸾握着水杯,坐在吊床上,借着水浪推动船只前后摇晃,就像荡秋千一样。河边比起住处并没有多凉快,甚至因为河水反光显得更加炎热了,那吵人的蝉鸣也时刻伴随。这里是京都南边郊外的伏见港口,一道名为淀川的河从此流过,王红叶在难波换了一艘名下的河船逆流而上再次停泊,也一直就住在船上,未曾进过城中。

顶着当头烈日走到这里几近虚脱,喝了三杯水才勉强缓过神,来了又遭受尴尬境遇和一通抢白,这本是很不值得的。

可是见到了王红叶,和王红叶对话,一问一答。她觉得好像遭了罪其实是很值得。

至少能有一个说话的对象了。

独自一人确实很无聊。

“哈什么哈,白痴。”王红叶翻了个白眼,“下次要找我,就让我来找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

说第二遍了,青鸾心想,回答,“讲到这,你为什么不住在俊秀家里?那样我今天也不用跑那么远了。”

“我……还是比较习惯住船。”

王红叶回答,想了想,“俊秀那,我不太方便。”

“哦,也是,习俗吗?还未过门。”

自杀是吧?唐青鸾想给自己一耳光。

“有这个因素。”

坐在桌前的人,伸手支着下巴回答,“但也有,感觉总是有点拘束。他们家……嗯,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

“知道啊,是日本国王的侍从。”

“嗯,也对,确切的说是日本征夷大将军的近侍。”

王红叶纠正,“总之是贵人家族,所以,嗯……我以前来京都的时候,住在他家里一次,总感觉不是很方便。你不觉得他们家的人太重礼仪了吗?”

“那确实。”

唐青鸾点点头,感同身受,不过自己这番感受当然从没在俊秀面前讲过,“确实挺重礼的,我第一天刚到的时候都被吓到了。请我吃饭的时候,排场确实挺隆重的,还和我讲过话,讲话时都好客气,虽然是很有礼貌,但总觉得……和平常人说话不是一个调子。”

“对吧,你也这样想吧?”

“就是那种,嗯,有身份的人说话会用的调子。”

联想着这两天来了之后的见闻,青鸾开始控制不住话匣子了,这些话如今可以和别人讲感觉还是很好的,“还有家里的其他人也是这样。仆人都让人觉得不是一般的仆人。倒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太有礼貌总令人觉得放不下来,我要和他们说话都得假装端着架子,不敢乱讲,挺累的。”

“累,那倒确实。”

王红叶附和,叹了口气,“挺累的。所以也不愿说太多了,对方太周到,反而不敢放松。你说一点都不错,感觉和平常人不一样,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他的家庭,家庭中的人,和我们确实是不一样的。”

“所以你也不住那喽。”

青鸾回答,望着她。似乎感觉她的叹息中有许多别的,其他的意味,“不过你以后总要住进去呀,早晚的事情。嫁入他们家里,朝夕都要相处,总要适应的吧?”

二次自杀是吧?真是热傻了?

“那也不一定。”

王红叶依然是似乎随意答复,似乎并未对青鸾的话有关注到奇怪,“我也许也不在他们家长住,自己的生意可没打算放下,或许今后甚至都不会留在京都。”

“回平户?”

“可能。”

“俊秀呢?也和你一起去平户?”

“可能。”

“怎么什么都可能啊?”青鸾感到不耐烦,“你们不都订婚了吗?怎么这些以后规划一点决定都没想好啊?”

大姐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关你什么事啊你跟媒婆一样操心?”王红叶也挺不耐烦地回答,皱起眉头,这样的不耐烦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管闲事瞎操心,“好像你很希望我早点结婚?”

沉默。

所以她其实还是一直都没忘记的。青鸾想,自己的心思。

“早死早超生吧。”

青鸾回答,端着空杯子喝水,“我都认命了。”

王红叶看着她,伸手扶着下巴,打量着她的动作。那双眼睛盯着她的内心,似乎是在分析她的话语中有多少真假,这让她很不舒服。对面人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微笑,但是也不同以往,虽然没有微笑却有了很多其他的不同的情感表现。

这让她很不舒服。

“对了,你们哪天定日子?”

她主动开口问,不长教训,一边问一边端杯子。

“你在喝什么呀?喂,加水?”

“哦,对,加水。”

王红叶却没有加水的动作,望着她,似乎在思考什么。在思考什么?青鸾不知道,青鸾比较担心。

“……你现在的身体能不能喝酒?”

她开口,问。

“啊?”青鸾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回答,“能吧。应该能,我想应该能。”

“那就是能了。”

王红叶弯腰,再一次打开桌角的一个柜子,从中取出一个透明的瓶子,“那你陪我喝点酒呗。正好我刚才也想自己喝的,你就来了,这么热的天气,我们喝点酒散散暑。毕竟,你们那有句俗语怎么说,一人……”

“一人不饮酒?”

“对,所以你要陪我一起喝。”她摇晃着那个瓶子,内里红褐色的液体随之晃动,发出闷闷的又很悦耳的声音。

“嗯,好吧。”

青鸾回答。看着王红叶又从柜里取出一个杯子,才想起自己手中的或许是对方用过的,不过这种细节也没必要关心,王红叶把她手中的杯又夺回去,两个混在一起也分不清了。

“你喝过烧酒吧?”

“嗯……喝过。”

好像喝过,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了。当然,肯定是喝醉了之后忘了的事情。

“这个装酒的瓶子是从异国来的哦,是西方的工匠烧制的像琉璃一样,很特别吧。”

王红叶一边拔开酒瓶上的软木塞,一边说着,“烧酒也是西方来的,在明国品尝不到。是一位和我做生意的西方商人送的东西。用葡萄作原料——”

“我知道我知道,有一首诗就叫葡萄美酒——”

“不是,制成葡萄酒之后还要再处理,经过蒸馏,用木桶贮藏陈酿。”说话时,她已经在杯中倒好了酒,“那位商人说这叫白兰地,尝尝看,很不错。”

木桶贮藏的葡萄烧酒,这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见到过?青鸾心想,接过王红叶递来的酒杯,望着杯中的红褐色酒浆,感觉很熟悉,当时太阴暗了也没看清是不是就是这个色泽?

王红叶已经轻轻抿了一口,轻轻呼了口酒气,望着她。

“一口少喝点,挺烈的。”

挂在杯壁上的酒液形成晶莹的一层,散发浓厚的香气。

青鸾抬起头,带着犹豫地,饮下。

浓烈的,醇厚的酒浆灌入喉咙,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猛地放下杯子,喉咙中感觉一阵热热的,甜甜的味,直向脑门冲去。

“喂,让你少喝点!”

青鸾吞下酒液,那味还回荡在脑海中,直直地冲击起她的记忆。

不好的记忆。

“——呵。”

她捂住口,长长地一口带着香的酒气从指缝间呼出。她双眼睁大,感觉额头渗起汗珠,脊背上泛起热流。

“怎样?”

青鸾抬起头,看见对面的王红叶,带着……那是嘴角上扬的表情吗,可以说是一种得意,一种微笑?看起来好眼熟,“说了一口不能喝太多吧?怎样,是不是从没喝过,被这味道刺激了?”

“我……”

青鸾望着杯中,摇晃着的酒液,愣愣地回答,“……我喝过这种酒的。”

“你喝过?在哪,什么时候?”

她低头,双手紧紧握着杯子,手上缠着绷带,掩盖住两只手掌边缘的早已愈合的伤口。

但失去的小指是不会再生的。

回忆。

在哪,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她再次抬头,面对眼前的人,熟悉的面貌,微笑,“感觉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还是别想了吧。”

“那,酒怎么样?”

王红叶追问,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答复,本就没有在意的缘故。

“很特别呀。”

青鸾说着,又举起杯子,这次轻轻喝了一点点,感觉那浓浓的醇香又一次滤过咽喉,在心中回荡,“很熟悉,又很陌生的感觉。和过去很像又不太一样的滋味,很好喝。”

“慢饮。”

对面的人说,嘴角似乎扬起,似乎是得意的微笑,“特别的酒,好喝的酒。很容易上头,很容易醉的。”

“大丈夫です。”

“你日语说得越来越好啦。”

王红叶的双脚也撑着地板,身体连带椅子跟随着船只前后摇晃。

“还行吧。”

青鸾看着眼前握着杯子的手,手上缠绕着的佛珠回答。微笑着,感觉这酒着实和过去一样容易上头,让她感觉有点发晕,又或许是摇摇晃晃的船的缘故?“对了,刚才问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什么来着?哦,婚礼的日子定了没有?”

“没有。”

王红叶回答着,喝上一口酒,“你可不可以换个话题聊聊?大老远跑过来就操心这个的?”

“好吧。”

青鸾眼珠转了转,心想自己好奇问,对方却不想回答,两人的态度似乎该转换过来才对。不过既然不想回答,那自己还是换个话题问问吧,至于该问什么,倒是没了主意,“那……嗯,你在干嘛呢?”

“喝酒。”

“不是,我来之前你正在干嘛呢?你说你在……工作?”

“是的,算账。”

王红叶手指着桌上一堆厚厚的册子,“我已经算好了。计算已经花了多少钱,赚了多少钱。买了多少东西,卖了多少东西。这样好安排以后的事情。”

“哦。”

青鸾对此兴致索然,“这样。”

除了这样还打算怎样回答?

“你看,这是我算的。”

“……看不懂。”

“这些是数字。”

王红叶举账本的手伸到唐青鸾面前,让她看那些弯弯曲曲的看不懂的符号,数字?“这是康答女士教我的,是他们那里通用的计数用的数字。你看这是一,这是五,这是三,这是零。而这里一右边带着五表示十五,就像算盘一样,从左向右分别代表不同的数位。你看这个五在百位上,零在十位上,三在个位上,意思就是五百零三……”

青鸾不是很能听懂她说的话,心思也并不在她说的数字上。她只是为对方提起的名字所注意,又一次看向手上的佛珠,低头沉默。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这个话题已经被聊死了,她没兴趣讲下去,也没兴趣听对方讲下去。所以刚才干嘛要问?

想听到的话题对方不肯讲。

讲了是自己不太想听的,不太能接受的。

“我在计算整理过去的开销和收入,进行汇总。”王红叶举着账本,并没在意她听没听,边说着还喝了口酒,“这样我就能计划以后的生意走向,事先做预算啦。”

“哦。”

没兴趣。

“这账也和你有关系。”

“啊,和我有关?”

青鸾终于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抬头,“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算了过往半年的账,枪炮,伙食,船只还有人力的损耗,发现亏了很多钱。打仗是很花钱的事情。”

王红叶交叉手臂,看向眼前合上的账本,“四月的战斗让我损失惨重。不久前我还刚把谢和的势力吸收下来,过渡期需要重点关注,没有个三五月是安定不下来的。所以我在考虑往后至少三点六……三四年,都不会出海去明国。我现在没有精力,也没有资本去找你们的麻烦了。我打算把重心移向本行,继续在日本和南洋之间做贩货的生意。”

“……您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吗,红叶小姐?”

这个话题更让唐青鸾不想提到,“问题只是延迟了,根本没解决呀。”

“总不会是坏消息吧。”

王红叶耸耸肩,“另外,对商人来说,延迟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手段。”

“我可不是商人。”

唐青鸾和她争辩,又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感觉酒劲涌起来了,“三四年后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行吗?”

“当然不行啊。”

“可我现在确实没有答案呀,我现在也很矛盾。”

王红叶想了想,也喝一口酒,“不如这样。我承诺,在你离开之前一定给你一个答复。到时候如果是让你满意的呢那就最好,如果不是,你就把我砍了吧。你看,这样不论如何问题都解决了。”

“解决个鬼啊?”

青鸾差点把口中酒喷出来,这什么方案说笑话呢?“你觉得我会——”

停顿,她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

“嗯?”

王红叶看着她,很明显是明白她的停顿。

“……那就听你的呗。”

青鸾翻了个白眼,等于是接受了对方的提议。到时候再说,到时候怎么说?怎么做?再说再做,延迟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手段。

“行啊,那就听我的吧。”

王红叶又喝了一口,用一种取得阶段胜利的得意眼神看着她,双颊已经开始泛红。

她现在也很矛盾。

青鸾想,可是自己现在也很矛盾。

矛盾,至少是一种进展吧,至少。虽说不上好消息,但至少不是坏消息。唐青鸾自己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自说自话,给自己服安慰剂。

但矛盾,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最终结果。

自己想要的结果,是什么呢?

她看着面前的人,面前熟悉的脸庞,陌生的脸庞。内心矛盾,这不是她想要的。

该怎么办呢,这是一种矛盾。

延迟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手段,却不论如何延迟,最终都要有个……选择。

王红叶的选择是什么?

自己的选择呢?

真让人讨厌。青鸾心想,选择真让自己觉得讨厌。眼前人的面孔,也让自己觉得讨厌。

“我还是希望你现在就能够给我答复。”

沉默了许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软弱到极点的话,“希望你的答复是让我满意的那个。”

“可惜,我没有满足你愿望的义务。”

开口,又是这种冷冷的话,又是这种冷冷的语气,让人不适,让她不适。王红叶望着天花板,似乎是在望那张海图,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如果你现在就要的话,我只能说,现在,我依然有我下定决心必须做到的事情。”

“那么我也有。”

唐青鸾再次喝一口酒,这次将这一杯余下不多的都饮尽了。她抬起头,直直的望着对方的眼睛,“我一定要让你改变现在的想法,放弃复仇。这是为了你,也为了我,也是为了许多其他的人,为了我所属的国家。这件事我也会下定决心必须做到。”

“祝你成功。”

王红叶看向她,举杯致意,也喝尽了杯中的酒,“再来一杯?”

“……嗯。”

她的回答无精打采,自然,因为两人之间的对话是沉重的,让她无法高兴。

“真是,我们为什么总聊一些扫兴的事?”

王红叶一边倒酒,一边说,“虽然始终避不开,但……拜托,至少就此时吧。难得你此时来这里找我,我希望你能高兴一点。如果此时大家都高兴片刻也是很好的。”

“嗯。”

“你也这么想?”

“嗯。”

她也这么想,但这样的事该如何做到,她却不知道,毫无头绪。

“那快想个话题?”

“嗯。”

唐青鸾开始思索,想着找一点别的话题,也不想再提扫兴的事了,虽说不提问题还是没解决,但至少眼下,和面前的人一起喝酒,让双方都高兴片刻也是很好的。

至少酒很好喝。

“婚礼的日子定了吗?”

“我不是回答过了吗,没定!酒喝多了吗?”

“哦,对。嗯……那,对了,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没有?我来日本这么久,我好像还没去过什么风景名胜。旅行一趟,总要有点收获。”

茶尽暑亦尽,席间君臣叙古今,运筹待时兴。

“我想这些话现在说已经迟了。”

足利义辉取过饮尽的茶碗,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面带微笑,“并且,其实由我来说也是不合适的。但,出云,你真的已经做好结婚的准备了吗?”

“是的,将军。”

出云介郑重地点头,“我和……未婚妻已经决定好了,我也已经告诉了父母。”

“怎么说?”

将军抱起双臂,等待他的回答。

“他们不会反对我的决定。”

他回答。

“那样就好。”对面人沉重地舒一口气,“但是作为你的上级,以及你的朋友。我必须要直言相告,以你的身份,婚姻之事,可不是简单的两情相悦,有许多其他的问题要仔细考虑。”

“我明白。”

泷川出云介深深地低下头去,知晓对方的意思,“将军,在此我必须向您表示歉意。我知晓我的肆意妄为打乱了您的安排,但我是有必须要坚持的事情的。”

“我这里倒无妨。”

足利义辉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轻轻挥手,“只不过向纳言大人赔个礼而已。一开始就是我擅做主张,打算促成你和他女儿之间姻缘,那位小姐自你替他护卫一次之后便茶饭不思,念念不忘……总归我多事了,答应纳言之前忘了问你的意思。”

“将军!”

“我是有私心在里面的呀。”

面前的这位将军环顾茶室,双手搭在膝盖上,如同叹息一般地轻轻点点头,又摇摇头,年轻的外表下有老成的心机,“政事上的联姻确实是个诱人手段。”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