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零零七二五,火。
四零零七十五,一个特别的节日。
四零零七零三,星期天,雷阵雨,气温十八至二十四摄氏度。
四零零六二四,衣冠冢。
四零零五十八,不一样的人。
四零零四十二,不一样的人。
四零零三零九,寻物启事,失主于宁波不慎遗落图书一册,如有好心人寻得望及时联系,必当面重谢。注:失主不是倭寇。
三九,一整年不知道在干嘛。
三八一十十三,送别。
三八零七二五,复仇结束。
三八零六二五,火。
三八零五零九,复仇开始。
三八零四零三,从太原往回走,黄历上说宜出行,希望一路平安。
三八零三零四,今天出发喽,推了一天满满当当的小车,腰酸背痛,累死。这次要送货到太原,再从太原送货返回。出远门真是受罪,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答应那位了,她干嘛非要我跟着当苦力呢?烦,怀念混吃摆烂轻松悠闲的日子。啊好讨厌我不想再继续走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来得及来得及绝对来得及,向前还要走很远的路不知何时才能到,但回去是非常非常近的咧,我不想再继续走啦。回去吧,我亲爱的大小姐呀,我想家了——第一天就打退堂鼓是不是不太好?
归去来兮。
刚刚醒来的时候,她脑子里还乱乱的。睁开眼,头顶纵横交错的梁架,木头架子支撑起来的是一片片垒砌的青瓦,现在应该还是白天,因为她能看见东西。茫然的双眼在那些架子的交点上来回移动,画了一个小正方形,然后又在外面套了一个大正方形。
回字?
再套一层。
正方形纸上的回字。
意义何在?她空空洞洞地望着屋顶,思维放空了很久,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呼出去,肋骨扩张收缩,轻微但依然可被察觉的酸痛感从腰间传来。抬起右手竖向屋顶,手掌耷拉着摇晃。翻一个云手,看着五根手指从眼前晃过,酸涩的滋味从指尖传到臂膀,传到脖颈,再传到舌根,唐青鸾咽了一下口水,皱起眉头。
累死了。
睡了一晚还是那么累,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睡了一晚才更累。乳酸全渗到肉里,腌入味了都已经。
昨天晚上洗澡了没有?
她略微抬起头,看看自己身上,还是那熟悉的青衣。
看来没有。
手上的绷带也没解开,这下真是腌入味了。
又一次叹息,举起的手臂落下,砸在垫了褥子的床板上。她的头歪向靠墙的那一边,看着墙上积年累月留下的淡淡的霉渍痕迹,努力地试图去想些什么,想些对自己有用的事而不是这些凑字数的废话。一边想,手背还一边继续敲击着床板。
该想什么来着?
时间地点人物。
人物不用想,自己就是自己,自己还没失忆呢。
地点,是个屋子。看起来是个熟悉的地方,可也很陌生,似乎许久未见了。
时间……反正不是晚上,上下午就不好说。
“行吧。”
她小声念叨着,“至少我还记得自己名字呢,嗯……”
什么来着?
唉。
“这地儿……这是哪儿呢,我在这做什么呢?”她自言自语地对着墙上的霉渍询问,右手五指捏成拳,一下又一下敲床板,“以及……今天什么日子啊?”
坏了,真的有点失忆了。
“我……”
想想最近记得的一件事。
想不起来了。
“……我好想做了个梦吧,蛮长的,但是……”
醒来时已尽数遗忘。
常有的。
现在还是来继续想一些现实的事情。
“我……”她说,“……现在——”
“——你现在回家啦!”
打断她的自言自语,脑后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熟悉的同样也陌生的,似乎许久未闻。带着欣喜,还有点不耐烦的急切,“你现在醒啦!”
听见,她立刻转向后面,床的另一边,不靠墙的那边。支撑起身体,强烈的酸痛感一下子扩散到全身。
看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从未感觉陌生的脸庞。
她。
坐在床前的凳子上,双臂交叉抱在身前手肘抵着翘起的二郎腿,弯着腰,凑近的人。红短衫相衬白衣袖,在门口的阳光映照下泛起褐色光泽的长发,额前发丝掩映不住睁得圆圆的一双眼,尖尖的鼻子,还有咧开来显出两排牙齿的嘴巴。
笑。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笑,再没有与之相似,特别的。
醒来的时候,能够看见这微笑,感觉本应是特别好的。这拥有特别的微笑的人,这特别的——
“你!”
开口,惊慌失措的意料之外。
“我?”
眼前人身子向后仰了一下,离她稍微远一点,双臂维持抱起姿势,抬起下巴,依然用面带得意的笑容看着她,“我咋了?”
“你一直在这呀?”
她嘴角抽了抽。
“对呀,我一直在。”对面的人点头,说,“吃完午饭就坐这等着啦,就等看你什么时候能醒呢。”
“那你看我醒了,倒是吱一声啊!”
坏了。
“刚才不就吱了嘛。听见你絮絮叨叨的还以为你在跟我说话,结果你又是在自言自语。莫名其妙的,我感觉你才睡醒懵里懵懂啥也不清楚就吱了呀。”
全被听到了。
“……好吧。”
对方听到了也没办法,她叹了口气,动起双腿坐到床沿,小腿肚自然也是酸痛十足。她揉了揉眉心,面对着离得很近的对面的人,问,“那么……现在是下午啦?”
“是啊。”
那人点点头,“你睡了一天啦,从昨天下午睡到现在,累了哦。”
“确实。”
她回答,坐着浑身乏力,感觉累了,并且饿了,“怎么那么累呢?”
“毕竟你在外面待了很久嘛。第一次外出,走了那么远,走了那么久,也没有我在你身边照应,当然是很不轻松的一段旅程啦。”
“确实。”
她回答,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淡淡的青色,脏脏的,还有沙土的痕迹,双手的绷带也破破烂烂,右手缠的好像还烧焦了一片,“诶我没有换衣服就睡了一天啊?”
“是呀。”
“换啦?”
“什么啊,你根本没换衣服,回来倒头就睡,也没洗澡。我也懒得帮你折腾了,就让你睡到现在。”
“……哦。”
“还晕着呢?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呗。”
“……等会吧等会。”
她伸出手在两人之间招了招,不想让眼前人离开视线。自己有很多思绪似乎还需要理清,并且不想让眼前人离开视线,“那个……我确实脑子里晕晕的,睡了好久……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现在……嗯,还有点搞不清楚情况。”
“是啊,你的确做了个梦,刚才醒来之前还梦着呢,我听见你说了很多奇怪的话。”面前的人看着她,眼睛瞥向一边,笑容中显出一些好奇,一些担忧,“火呀,节日呀,丢了东西呀,四零零四什么什么的,你在梦里好像……我不知道,好像很难过,好像那是个噩梦,你都梦到什么了呀?”
“我不记得了。”
她摇摇头,又好像从那已消逝的潜意识里翻出什么,“……四零零四十二?”
“嗯,十二,好像是。”
“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下午啦。”
“几月几日?”
“……三月初五。”
“是吗?哦,这样。三八零三零五。”她也轻轻笑了笑,终于,醒来至今的第一个笑,对眼前的人,如释重负的,“己未年三月初五哦,现在是。我还真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呢。”
很长很长,长久到久远的未来。
梦中的未来,仅此而已。即便再长久也只是梦,醒来之后也就遗忘了。
她这样对自己说。
现在还是来继续想一些现实的事情。
现实,时间地点人物。嘉靖三十八年三月初五,岁己未,回来了,我的名字是——
“什么什么呀?”对面的话语打断她的思绪,对面的人无奈地笑着,“现在是四十二年,癸亥年。你是真睡糊涂啦,唐青鸾。”
“啊?”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我是唐青鸾吗?”
“啊?”
无奈的表情变成无语,“不然呢?”
是这个名字吗?是这个人吗?
大概吧。
“哦,是哦。”她又四处张望了一圈,“那么这里是……”
“……你自己家你都不认识?”
无语的表情变成不耐烦,对面的人伸手四处画了一圈,“你家呀,我们的家呀。”
“哦,我们……”
懵懵懂懂地重复,她看着眼前人,愣了好长时间,终于又问,“那……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
不耐烦变成不安。
对面的人站起身,看着她,愣了愣,脸上的笑容消失。然后迟疑了很久,缓缓伸手对她摇了两下,转身朝向阳光照入的门口走去。
离开。
“对,对,外出累了,睡了那么久,也没吃没喝的,难免会……彻底傻了……只是暂时的,嗯嗯,对是这样。”一边走,一边半是嘱咐半是自言自语地说话,“我去找人给你送些吃的喝的来,再洗个澡,也许还得请大夫看看——你你你先睡,你再继续睡会,再躺一躺,别走啊,别乱跑啊——我很快回来。”
“可我不困了啊,我睡了一天了。”
她看着远离自己走开的人,心中感觉惶恐。不想再继续睡,害怕又会继续做梦。她试图起身去追赶,不让眼前人离开,且不管是谁。可惜两条腿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自己到底离开了多久,睡了多久呢?足足一天?仅仅一天?“你……你也别走啊……呃……”
是什么名字呢?是什么人呢?
总之不要离开。
对面的人还在离开。
“我很快回来……回来你吃好喝好了,脑袋清楚了……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呀?现在就说嘛。”
“回来再说……我回来再说吧。等你稍微休息好了我再说吧……不急……不急,今天不说以后再说也不急,我很快回来啊!”
门外传来的最后声音。
但是人已经不见了,影子也攀过门槛跟着消失。
室内又只剩下她一人。
坐着。
抬头,头顶还是纵横交错的梁架,低头,坐着的还是张床,好像已经被自己这身脏衣服弄脏了。
眼前,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凳子。
又是迷茫。
“我……”
轻声念叨着,伸出右手,看着自己手上的五指,食指对自己点了点,又指向空空门口洒下的阳光,“……你?”
人物。
两个名字不该再有机会互相称呼,两个人不该再有机会再见。
“现在……四十二年了,癸亥年了,三月初五。”
时间。
并非过去,而是未来。那么如果现在是未来,过去的现在又去哪里了?
“那么……这里是……”
地点。
环顾四周,这屋子的布置似乎并不与记忆中的哪一间完全相符。装潢,家具,布局,采光,朝向,有熟悉之处,可也有陌生之处,似乎从未真正在此居住过。
还有墙上挂的那什么呀,那是把刀吗?
“……我真的是回家了吗?”
微微弯曲的栗木刀鞘,刷了一层黑漆,手指在其上敲击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刀鞘中间镶了两个挂腰绳用的铁环,鞘口和尾端也用铁箍裹起,并没有什么花纹,普普通通。刀柄缠绕着黑色的细布,一圈一圈结实地裹着,握在手中,指尖能感受到布料的粗糙,掌心能感受到布料下木块的结实,还有两处微微外凸,大概是铆钉。护手的刀镡则是四方型。
从外观上来看这并不是她熟悉的那柄刀。
让她感觉很陌生。
唐青鸾一手握着鞘,一手握着柄,坐在床前,犹豫着,却始终没将刀抽出来。这并不是她熟悉的来自过去的太刀,至少从外面看起来不是。她不太有勇气去将其抽出,去看其被隐藏起来的面目,害怕会感受到更多的陌生。
“唉。”
她叹了口气,双手持刀向地上一拄,然后握着刀柄,身体向前倾,将重量压到刀鞘,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颤颤巍巍的,双腿发抖,腰背弯曲。
到底是睡了多久呀?又或者,到底是在外面奔波了多久呀?
良久,才迈出一步。
又一步。
将手中陌生的刀当做拐杖,一步步地,她行走至敞开的门前。
虽然她叫自己不要走动,说很快就会回来,但自己不想等待。满腹疑问需要去解答,许多怀疑需要去证实。以及自己不想再继续停留原地等待了。
迈步跨过门槛。
她抬起头四处张望,眼前是熟悉的后院景象,墙角的树,水井,晾衣杆,这倒是真和记忆中的相差无几。
只是背后这间屋子从没见过。
比对记忆中的过去,她好像有些想通了。这屋子的所在位置不正是过去她长期居住的柴房吗?什么时候盖起来的?
唐青鸾看着眼前的这一片空地,过去这里是庄客们日常练习武艺的地方。她当然也在这里练过很多时日了,在这里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至于武术则是半点长进都没有。那时候本身就不想用心学习,当然不会有什么成果。勉勉强强才记得一招半式的刀法。
拄着刀站立着,她回忆。
那时候这儿可是一大堆人呢。
林老大是总教头,带大家练习的时候经常把她拎出来指着鼻子骂。
青皮很爱显摆,学了一招半式就四处找人比划,也把自己打过几次。
罗汉是最勤快也是最用功的。
老周总是跟马待在一起。
还有……很多人。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了。
但现在,这院子里却是空空荡荡,晾衣架上晾晒几床被子,随着三月的微风轻轻摇摆。
倒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还有一个男人在那片练功的沙地上,面对着墙壁,扎起弓马,伸手挥拳打墙。那人背对着唐青鸾,穿了一身庄客的衣服,她看不见那人的脸。
现在应该可以确定她的确是在唐庄。
唐青鸾想着,拄着刀鞘,一步步朝那个练功的人走去,打算问一问关于过去的事,为自己心中的茫然和迷惑找寻到答案。站在太阳底下,她行走起来感觉双腿增添了几分力气,或许自己还没虚弱到自己想象中的程度。或许只是太累了而已,没吃饭而已。
但她还是拿那刀当拐杖来用,走到背对她的人身后。
“呃……”
出声,光看背影她认不出来这人具体是谁,所以不知道咋称呼。不过不管是谁应该都能解答自己的疑问吧。
那人没回头,也没理她,依旧背对着她自顾自地在对着墙壁挥拳。举手有力,拳头打在墙上发出沉重的声音,用劲没有一点发虚退避。
“那个……”
她又问了一声,自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人。同时也为自己可能打扰到对方练武感到有点不安。
不过,更不安的是从对方懒得理睬的态度她好像有点能猜到此人身份。
“咣——”
那人又是一拳打在墙壁上,伸直了手臂,定住,阳光下淡淡的粉尘飘扬。定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收势,手臂垂下,呼出一口气,指关节上微微蹭破一层皮。
“那……打扰哈,麻烦请问……”
“姐们醒啦。”
对面的人微微偏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她,回答道,说话的语气冷淡地一点掩饰都没有,“睡得好个安稳觉哦。”
看一眼侧脸,听一句讲话声就知道是哪位了,不是个问问题的最佳人选。
是庄无生。
“呃,小庄哥。”青鸾站在那很忐忑地笑笑,装模作样地朝左右看了看,“那个,练着呢,就你一个在啊?”
“就我一个。”回答。
“那,他们人呢?”
“唐小姐不是刚从走出来吗?”庄无生伸手指指身后的屋子,“听说你犯失心疯了?好了没有啊?”
“只是刚睡醒有点迷糊而已。”其实现在还是很迷糊,“现在感觉好多了。”
“真遗憾呐。”
“那个……其他人呢?”
她又朝左右看了看,有什么好看的都是记忆里的景象,“都不在啊。”
“有的一起去喝酒了,有的回去探亲了。”
对面人双手互相揉动着,依旧不回身,“老大昨天才带你们回来,大家都累得不行,唐小姐放了三天的假,自然全都出去了。”
“你还在哦。”对着这个人这个背影,很难自如开口。不过从对方话中,她还是听明白了一些事,“你没去喝酒啊?”
“他们中午喊我一起,但我不想去。”庄无生又朝墙上打了两拳,漫不经心地,“感觉比较无聊。”
“哦,这样。”
唐青鸾现在感觉比较无话可聊,但内心还有很多疑问不得不问,“……我们昨天才回来,那我们之前是出去啦?去哪了呀,是去送货的吗?走了多久啊?”
“还没醒透?”
对面人一边打墙,一边瞥了她一眼。
“呃,确实。脑袋还是有点不太清楚。”
“不是一直如此吗?”
说,“你们去海边了,给在那的军队送了五大车粮食,还留在那当了半年的民兵。半年前地保过来说海边上最近有倭寇,戚将军的队伍过来平乱,各家各户出军粮,有条件的再出人支援,庄主就吩咐林老大带你们过去喽。”
“哦我们去打仗了。”
“一个月前倭寇清理得差不多了,民兵就散了,你们昨天回来的。”
“那……嗯,我们都回来了吗?”唐青鸾听着对方说的话,感觉到熟悉的内容,似乎这事在她脑海中确实曾经发生过,“没……什么事吧?”
“青皮没回来,留在那当队长了,管一艘船十来号人。”庄无生说着,拳头还在不停地击打墙壁,语气还是冷冷淡淡,“给他得意的。”
“哦。”
熟悉的记忆,“那……五哥……”
“——也没回来。”
拳击。
“……也留下来当兵啦?”
“……”
没回答。
熟悉的记忆,并不好的记忆。
“这样。”唐青鸾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睛,“那个……是因为我吗?是我造成的吗?”
“什么因为你?”
庄无生拳头停住,回头斜眼看着她,似乎能看出她内心的想法,“不是,是你和他们一起去的,情况是个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啊?你现在在这问我这这那那的干嘛?”
“我……有点不记得了。”
并非如此,只是不想去确信。
但还需要确信。
“浆糊脑子……”对面白眼一翻,没好气地回答,“老卓现在在戚将军手下当近卫。将军对他很器重,他也不太方便走,可能要长干一段时间了。”
“哦,哦,他没事啊。”
唐青鸾抬起眼,笑了一下,长呼一口气,“哎,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回答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熟悉的内容,好的记忆。
“——以为什么?”
又是一记白眼,“大姐,你觉得要真那样现在谁还有心情出去喝酒?你咒谁呢?”
“哦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慌忙摆双手,手握的刀也因此掉落地上。现在好像不需要拄东西也能站着了。看来自身状况比预想要好很多,周遭现实也比喻想要好很多,“只是……看你闷闷不乐的,咋了嘛?”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还用问?
庄无生也没理会她,转过身,继续对着墙壁击打。打得墙上激起一阵灰尘,拳头中加了许多情绪。
“哎哎,对了,小庄哥,这把刀哪来的呀?我原来的刀……你知不知道在哪?”
“你原来的刀?你带去军队了,现在在哪?别问我。你手上这把是你从军队带回来的,怎么拿到手的,别问我,我又没跟你们一起去打仗。”
“哦——你没去呀?”
“你当时把我手打断了我怎么去啊?”
“啊?”
熟悉的记忆,非常不好的记忆。
“懒得继续跟你废话,别烦我练拳。”
“……哦。”
唐青鸾看着眼前人又不理她了,也不好也不敢再多问,当然不能再问为什么以及什么时候把对方的手打断过。于是她拾起地上的刀,朝后退去,退到水井边坐下。
庭院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三月,暖暖的。
风也带着暖意。
唐青鸾看着眼前的人默默练拳。内心回想着刚才与此人的对话。对话勾起了她关于过去的一些记忆,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让她明白了一些又糊涂了一些,所以她还是感觉迷迷茫茫的。
眼前的现实当然很真实。
过去的回忆则不知真假。
坐着,伸手再次抚摸手中的刀。
刀鞘上有斑驳的纹路,镶的铁箍有些许凹陷,腰绳似乎沾了什么洗不干净的痕渍,刀柄的卷布也烂了边,摸起来毛毛糙糙。
刀鞘内又是怎样的光景呢?如若抽出又能看见什么,又能令自己回忆起什么呢?她想,这陌生的兵器,拿在手中又有几分熟悉的感觉。或许自己确实曾用它战斗过。不过这并不是她原来的刀。
她原来的刀带去军队了,可为什么回来就变成这一柄了呢?过去的刀经历过什么呢?
过去的自己又经历过什么呢?
“诶,你怎么出来了?”
身旁响起呼唤的声音,唐青鸾抬起头,看到来人,不久前才离开的那个人。
一只手拎着一个饭盒,一只手拎着水壶。
走近。
“不是让你在屋里等着吗?”
“我想晒会太阳。”她说,微微笑着,对面前的人。
“哦,那你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
“那,我是谁啊?”
问。
“唐……”
看着眼前身着红衣,微笑的人。
是这个名字吗?是这个人吗?
“怎么好像还是不清不楚的啊?”
微笑有些僵硬,那对眉头也皱起来了,但也没多追究,举手示意手中的饭盒,“我带了饭菜,还煮了开水回来,吃午饭呗。我也没还吃呢等你的,一块吃吧。”
“嗯。”
“在这吃啊还是回屋里吃啊?”
“呃……”
唐青鸾扫了一眼在一旁打拳的庄无生。
“小庄也一块吃点?”
“不了,唐小姐。”
庄无生终于停止拳击,背对着两人开口,“您还是带她回屋里吧,我看她身子还挺虚的,脑袋也还是不太好使,别坐这掉井里摔死了。”
“……”
熟悉的记忆。
“那倒也是。”
身边人应答着,将右手的水壶移到另一边,放到饭盒上用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稳住,腾出右手要拉唐青鸾。
唐青鸾没去触碰那只手,只是撑着井沿站起来,握着那柄刀。
跟随对方重新向屋内走去。
“吃完饭洗个澡?”
“嗯。”
“然后,我看晚说不如早说,我就告诉你那件事好了。”
“现在说呗。”
“吃完饭洗完澡再说。”
“好吧。”
她们先后迈过门槛。
“唐小姐。”
背后响起庄无生的声音,伴随复而又起的拳击声,“过两天我打算走了。”
“去哪?”
唐青鸾看她停下脚步,回身看着那个背影,问。
“去找戚家军。”背影说,“我也打算去入伍,往后不回来了。这些年来多劳照顾。”
“……知道了。”
身边的人想了想,回答,“小庄,走之前大家一起喝杯酒,给你饯行。”
“好。”
“诶我听小庄哥说我们出去打仗了?”
“是啊,两个月前去的。”
“那当时具体怎样的,在军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