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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第二百一十三章,倾心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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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说点什么掩饰过去。但郑坤没有说话,望着对面的眼神,他心中的担忧越来越浓。现在他意识到那笑的意味,和眼神中的目的了。他的表情渐渐变得平静,郑坤面对那眼神,又想了想,然后开口,“……是的,确实如此。”

“不方便说的吗?”

女子又问,也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

“对,不方便说的。”郑坤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再看向阿佳,“他确实是有他自己的烦恼,我也知道那是什么。但,阿佳姑娘,很抱歉,那是他自己的烦恼,我不好提及,也不好干涉。每个人都会有些自己的烦恼,也都只能自己面对那些烦恼。”

“我明白。”

阿佳直视他的双眼。

“只是,如果因此,今天给贵方造成了困扰,我借此机会代他道歉。”郑坤觉得,现在还是将事情坦率地说出来比较好,他不能也没法一直掩饰,“明日见到服部大人,我也会这样说。关于今天造成的麻烦……庄,他不是有意那样的。”

“麻烦?”

“其实今天下午那场比试,是他一定要让我提出的。事先没有和贵方说起过。突然这样,一定让服部大人很为难。”

“哦,那个呀。”阿佳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容重新浮现,“那可没什么。您不知道,以往来的客人,经常有想要和我们这的人试合的呢。连衡师傅他和很多外面的高手比试过,正成大人也遇到过好几次类似的事。他们可不会计较这个,毕竟我们这的招牌就是忍者之村伊贺之里,客人们为什么来这,我们可清楚了。能满足客人的愿望,我们很高兴呀。”

“虽然如此——”

“——亲云上先生,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望着郑坤,又轻轻笑了笑,“您是不是以为我今晚找您,是正成派我来‘兴师问罪’的?”

这句成语用汉语讲,说得很标准。

“……”

郑坤不好回答,所以没说什么。

“您是否信任我?做为这家客栈的掌柜,为您还有其他客人尽心服务的主人?”

“……当然了,阿佳姑娘。”

“那么,也请相信我接下来说的话是真心的。”

阿佳认真地看着他,脸上带着轻轻的微笑,“您方才提及的,关于庄先生今日的行动,我没有因此困扰,亲云上先生,我相信正成大人,连衡师傅,还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因此困扰。今晚我请您喝茶,同您聊天,绝不是为此发难。我喜欢您,也喜欢庄先生,我觉得你们是很好的,很有意思的人,我很希望和你们成为朋友。”

“……谢谢,阿佳姑娘。”郑坤略带歉意地看着她,“我也很希望与您成为朋友。”

阿佳抬起手朝他举了一下茶杯,微笑着喝一口茶。

郑坤也拿起自己的茶抿一口。

茶水现在温度正适宜,入口润喉清甜,确实是上品。

“所以,只是闲聊,好吗?如果有不方便说的话,那就不说。”

“好的。”

“所以,庄先生确实在烦恼什么,是吧?您不必对我讲是什么。我只是想确认。”

“是的……是他过去的事,他自己的事。”

“您也在烦恼什么吗,亲云上先生?”

“……对。”

郑坤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回答,“我也在烦恼,关于未来的事。”

“我知道了。”

阿佳点点头,看向一边,微笑,“人都会有烦恼。说与不说,都是个人的自由。说出来或许是好事,不说也不一定是坏事。毕竟即便您真的说了,对那些烦恼,我就算知道也做不了什么吧。就像您刚才讲的,只能自己面对。”

“……”

依然是无言,但这次郑坤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明天就要走了。”

“是的。”

“那么,希望无论现在的烦恼是什么,都可在日后的旅途中‘烟消云散’。对庄先生如此,对您也如此。”

“谢谢,阿佳姑娘。”

阿佳的目光看向一边,轻轻点点头。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

然后她转过来,面向郑坤,再次显出微笑。

“啊,我们的闲聊有点太沉重了。嗯,换点轻松的话题吧,亲云上先生,现在您想不想听听我的烦恼啊?虽然也是您没法解决的事情啦,但我就是想找个人说出来。”

“……好吧。”

“那么,我白天对您说过,我是从自己族里来这帮忙的。来了之后,正成就问我我以前主要都做哪些事,我说我主要负责饮食医疗,他说那我来管理客栈。我当时听到都愣住了,以前在藤林我也就是做做饭缝缝衣服而已啊,现在让我来当老板。我说我不会,他说他来教我该怎么做,如何分工,做饭,清扫,接待客人要说什么什么话,一通培训就让我上岗。城里第一天来客人的时候我脑子都是懵的,那天的菜都没备齐,差点害客人吃不上晚饭,最后找邻舍街坊救急才终于凑出一桌……”

郑坤静静听着,对面的女子说起来就停不住,那些有趣的或者不有趣的工作经历,那些与他无关的倒苦水。他只是微笑,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喝着茶,倾听着,同时心中想着自己的事。的确,对那些事情他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一点有用的回应都给不了。

但看来对方也不需要如此。

需要的只是他的倾听。

他很擅长倾听。一路走来,倾听,观察,学习,感悟。一路走来,听同行的人讲述过去的故事和未来的打算。他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也许交谈的目的其实也就如此。也许说话的时候,一个人不必去顾忌自己的烦恼,诉说出来会令旁人厌烦,也不必因为听了旁人的烦恼,感到无能为力而失落。不必害怕沉默的尴尬也不必担忧话不投机的失望。只要听着就好,只要有人能听就好。

终究,还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面对。能做的和想要的也只是听到和被听到。未来的路还是需要一个人去践行。

所以……

……所以,一个开始略显奇怪,但现在气氛很好的夜晚,在这个小厨房中,喝着茶。一段并不算真心,但也很愉快的交谈。

也让他对自己,对那个心中的人,对两个人不同的烦恼,有了一些别的想法。

初次见面是在从琉球到日本的船上,我们打了一架,然后成为朋友。用明国的汉语俗语说,“不打不相识”。

从海边到京城,一路上你都在想什么,自己的事情,自己的目的地。我不知道,我也不曾问。那时我还不太关心你的事,你也不太关心我的。只是同行而已。

在京城,第一次得知我们的去向不同,那时我第一次决定更改我的旅行计划。你也第一次决定听我的,学一学这里的武术,看一看这里的风景。

在那个特别的节日,那个特别的夜晚。一切都清楚了。

然后在这里,终于又提出分手。

共同走来的这段路始终是要到终点。

虽然今天下午我那样说,我也决定那样做,不管不顾地一直跟随相伴。因为我觉得自己有这个责任,作为同行至今的……朋友,我有义务去帮助你,想要去帮助你。因为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知道那样做不会有好结果。

复仇的成功也无法抹去憎恨的流毒。

更何况那不是憎恨。

而是悲伤的迁怒。

只是,不管是什么,我是否有能力去改变你的心意呢?在未来,在接下这段应当不会很愉快的旅途之中。

如果可以,结果会怎样?

如果不能,那么或许始终,一个人自己的烦恼,也只能自己面对。我就算知道也做不了什么。

所以……

……所以这一次,我或许也应该做出不同的选择。

在这个晚上,这一次闲聊交谈中,他想。

第二天,清晨。

庄无生站在客栈门口,肩膀上背着包袱,看着远方泛青的天空,以及空中数点还未完全消失的星星。西边,月亮还挂在空中,淡淡的一点,斜斜的圆弧。

他望着那弯月牙。

内心想着以后的打算。现在八月,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向西边原路返回还要半个月,来回一个月,等回去之后,那个人还会在原来的地方等候吗?如果不会的话,会在哪里?如果离去的话会去向何方?是否现在已经迟了?

回想起来,自己最初出发的时候,完全就是根本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就乱走一气。能在京城遇见纯属巧合。如果那人现在走了,那自己岂不是又像最初那样毫无线索。

如果那样的话,他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一段时间。

为什么?

他问自己。心想,或许是为了和同行的人,再相处更久一点。为了能让这段意料之外的旅行能有一个还算圆满的结局。

虽然并不圆满吧。在这鬼地方看到的都什么宰客骗钱的玩意,唉。

“算了,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庄无生叹了口气,轻轻地自言自语,望着头顶还未落下的月牙。现在是八月初,早上还能看到月亮吗?无所谓了,“不管怎样都不能在这继续耽误。怎样不怎样的,我都得走了。”

背后传来脚步声。

庄无生稍微转了一下脖子,但没完全回过头,没看到来人是谁。但他心中不知为何已经笃定了答案。

脚步在他背后,很近的位置停下。

“……”

他不说话,等背后的人开口。

……

但背后也始终沉默。

“……好吧,说点什么呗?”庄无生等得不耐烦了,开口,“你想说什么呢,坤?”

背后依然是长时间的沉默。

“我想……说什么?”然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郑坤的声音,一贯的细声细气。反问他,“你觉得我想说什么?”

“大概又是那些话吧,别说了。”他举起手摇一摇,“我心意已决,别再来劝我。我一定是要走的,并且不希望你跟着。当然你一定要跟着那随便你吧,我无所谓了,我走我的路。”

“……去哪里?”

“去找我该找的人,完成我该做的事。我要往西边走,原路返回去京城。如果她已经不在那,我就四处打探打探消息再决定下一步。如果她继续那个女人混的话,那应该会再往西,到那个九州岛那边。如果她改主意了,那也是再往西,她应该会回明国,回军队自首。”

“那你找到她,又要做什么?”

“不都讲过了吗?”

烦人,为什么总要问已经问过的问题?庄无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答,“我要她死,不管怎样都要。”

“不管怎样?”

“对,就算她洗心革面也一样。欠的债还得还,我的仇还得报。我的话就这样说定了。”

“是要复仇吗,要找到她然后复仇?无论如何?”

“当然。”

他有些不耐烦,忍着内心的烦躁,咬着牙,牙齿摩擦发出咯咯声,“别再问了。你什么态度我清楚,你说的话有多少道理我也知道,但我是不会改主意的。”

“……我明白了。”

“那就好。”

“——那究竟是怎样的仇恨呢,真的是仇恨吗?”

又问?

“……”

庄无生沉默着,闭上眼睛,眼前出现一片朦朦胧胧的说出不的变化色彩。他再睁开眼,看到的还是头顶青天明月,“她害死了卓五通,并且和害死卓五通的倭寇在一起。这当然是仇恨,于公于私都是仇恨。不然呢?”

“不然呢?”

“啧,别总重复我的话,很烦啊。”他皱起眉头,“不然就怎样?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没什么想说的。”

“那就是了。”

庄无生耸耸肩,将肩膀上挎着的包袱抬一抬,“没别的话说,那就这样吧,我该走了。你呢,一起下山吗?”

“不。”

背后的声音说。

“不?”这个答案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他愣了一下,心中陡然感到某种情绪弥散。但庄无生随即镇定下来,冷冷地微笑,“也好,这样才对。今天那位服部大人还安排了好些活动呢,你是想留在这,继续看,继续游览,继续学习吧?那才是你在此的目的。这样很好,你有你的目的,我有我的。我们都自己走自己的路吧。就此别过了。”

他说着,迈步,跨出门槛。

就此出城,下山,去踏上他本应踏上的,独自一人的路途。

“——不。”

背后又传来呼喊声,细细的,轻微的,但清晰传入他的耳中,平静且柔和,“你也不能走。”

他停下脚步。

……

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吗?在倾听,理论,都无果之后。终于还是要凭借情感,做出命令吗?庄无生对此感到烦躁。

“什么意思啊?你——”

他转身,带着恼怒的目光,抑制心中的另一种情绪复生,回头看向身后人。

但出口的话却没说完。

他看见刚才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并不是郑坤。

而是……

……不该出现在此的,已经死去的故人,是——

——庄无生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墙壁上投射自己侧睡的阴影轮廓。背后有灯火,背后有人靠近。并且直觉告诉他,那个人不是郑坤。

他下意识地迅速反应,翻身而起,顺带一记扫堂腿向身后击去。

背后果然有人!

蹲在那里,距离很近就在床铺边,手中执着油灯,身形掩藏在烛火后的阴影之中,让他一时看不清面貌。

不速之客见他的动作,迅速地向后弹跳而起,躲过攻击。

稳稳地落在稍远之处。

是谁!

庄无生行动比讲话要快,在出口问话之前,已经起身蹲伏,做出攻击的架势——

——对面人手臂一抬,朝他伸出手掌,掌心朝前,示意停止。

“且慢。”

汉语,轻轻的声音。和梦中有几分相似,但不同。

“……”

庄无生没有继续攻击,伏在原处,静观变动。

那人另一只手还稳稳地持着灯,看他没有继续攻过来,便将灯靠近脸部,让他看清面孔。

……但他只看见青黑色的蒙面布,包裹住头面,唯有一双眼睛显露。

对面的人朝他举起的手慢慢收回来,勾住面罩拉下,显出脸庞。

“请勿惊慌,庄先生。”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熟悉的面孔。站在那的是白日见过的人,服部半藏,带着一直挂在脸上的自信得意的微笑对他轻声开口,“不好意思,深夜未打招呼便擅自来访,打扰了。”

汉语。

非常清楚的,带着点南方口音的汉语。

“……”

庄无生维持着守备姿态,盯住面前的人。他记得很清楚,白天的时候,这个导游明明做出不会说汉语的姿态,需要郑坤来翻译他的解说,原来连这都要造假。他心中已对来者目的有了想法,“服部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冷冷的语气。他暗暗蓄力,提防对面做出任何可疑举动。白天的比试虽然是假打,但这帮人的真功夫他也算见识到只鳞片角,不可大意。

“谈谈。”

服部半藏依然只是微笑,什么动作也没做。

“谈什么?”

他又问。

“关于您白天的表现。在游览途中,我注意到的,您的举动,以及在下无意听到的,您的一些点评意见。”

阴险的微笑。对面的忍者微微张口,笑着显出阴森森的牙齿。

“……原来是这样。”

庄无生也笑了一下,同样冷冷的笑。这人既会说汉语,那就当然听得懂汉语。白天自己的那些嘀咕早就被他听在耳中了,原来是要等到现在才来算账,“伊贺之里这处风景名胜的赞誉原来是这样得来的。真是游玩的好去处,想来一直是好评如潮。现在是要我做什么?回去后给亲戚朋友推荐?保持沉默?还是说我根本就别想回去了?”

“嗯?”

服部半藏装模作样地挑起一边眉毛,好像没听懂他的话一般,依旧得意地笑,“啊,您是不是误会了?您觉得在下是来做一些黑店勾当,忍者脏活的?觉得您的评价偏颇,就要来采取点强硬手段让您改变想法,是这样?”

“不是吗?”

他反问。

“哦当然不了,您可是花了钱来这的客人,伊贺之里可是当地的招牌景点,在下可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我总还得顾忌我们家祖传的名声呢,即便姓氏改来改去。”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灯火映照蜡黄的面孔,以及微笑,“当然啦,您今天的话我确实是听到耳中了。但如果客人有意见,那么商家应该从自身找问题,对自身的服务态度做出检讨与整改,不是吗?”

“所以呢?”

庄无生冷冷地问,想从这堆废话中弄清对方来意。

“所以,我注意到今天我们的活动安排,不论是原定的参观,还是应您要求安排的试合,都没能令您满意。我知道您的预期是什么,您来到这里的目的为何。您想看真正的忍者,和真正的忍术,体验真正的战斗?”服部半藏望着他,以高素质水平,保持服务业工作者应有的自信微笑,用导游惯用的耐心语气对他解说介绍,“很抱歉,出于大众安全和旅游可持续发展的角度,那些项目不能面向全体游客开展。但作为远道而来的贵宾,您的意见我们必定重视,您的愿望我们也必定尽力满足。”

“所以呢?”

庄无生感到烦躁,直到现在还要说这样的场面话,到底是想怎样?

“您今天晚上错过了我们的夜战表演啊,那可是很不错的,虽然恐怕您看了也又要失望,但那总归是一场不错的演出。造假也造得和真的一样。”

“所以?”

“所以,作为弥补,今天晚上我为您准备了另一个‘货真价实’的活动。”

成语的咬字端正如同嘲讽,礼貌的微笑与和蔼的语气也是伪装。服部半藏的目光中闪烁跳动的火苗,两排牙齿咬合在一起,如黑夜山林潜伏的野兽,“没有解说,没有演戏,没有藏招,也没有模棱两可的裁判,完全真实。为您单独呈现,伊贺之里的特别节目:与忍者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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