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寂静笼罩着这个小院。
塔塔坐在隔壁的旅客身前像个吉祥物。她挂了电话,灯光给她侧面打上了一个暖黄的轮廓,长发边缘透出橙色的光泽。
和那些安静地在这里短暂停驻的旅人们一样,他们侧耳听椰林声响,抬头看莹莹月光。这其中又有相当一部分人无病呻吟地来寻求心灵之旅,再戴回面具,回到各自的轨道上。
也有不同的地方,她揉着塔塔的脑袋看了很久的月亮。
塔塔的毛很短,没有讨人喜欢的绒绒的手感,甚至有些扎手,一只不会亲近人的大狗的存在往往会招来投诉。
陈易双臂向后撑在屋脊上,今天的月亮形成了一个弯弯的弧形。
夜晚的天空被映照出一种深蓝,是老太太很喜欢的颜色。
年年岁岁,她穿着蓝布衫,到村口喊在外玩闹的他回家吃饭,老太太用自己最大的音量喊“龙龙啊,回家吃饭啦”的时候,会带着轻柔的尾音,那是她的乡音。
一年又一年过去,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下单薄的背越来越佝偻,直到蹒跚的小脚走进那场春天的雨里。
陈易闭上眼睛,热带夜晚依旧湿热的气息随着呼吸灌进空乏的身体,把他拉回现实。他翻身从屋角跳下,落在后院的草地上。
塔塔的耳朵动几下,轻巧地往隔壁后院跑去了。
塔塔站立着把两只前脚往陈易身上搭,陈易弯腰刷一刷它的脑袋,闻见若有似无的洗发水清香,桃子味的。
塔塔看看他的脸,发出呜呜的声音,把自己的脑袋凑过去。
一人一狗绕来前门,对上伍园的视线,她本来是在看塔塔的,猝不及防看到塔塔身后的人。
陈易看见她略略发红的眼眶和鼻尖,和她本身皮肤的白融在一起,透出一种桃子的粉色。以及因为身体用力绷着而在眉间形成的浅浅的纹路。
伍园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睛,他穿着黑色的T恤几乎要融在夜幕里,只有眼睛沾着无波的红。
他们短暂地撞见了一个陌生人千篇一律的躯壳上脆弱的一块碎片。
视线交错转移。他侧身开门,塔塔在门口趴下来。伍园无声地朝塔塔挥手,转身回屋。
直到入睡前,伍园才听见隔壁关门的声音,塔塔咽唔一声,还是在门口,并没进屋。也或者是它没被允许进屋睡。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伍园是被小克的电话叫醒的:“快收拾出门五块钱,我逮到那小丫头带我们去鱼市了。”
伍园眯着眼睛看看时间,才五点。
见到人伍园才反应过来,小克是请米瑞莎带他们去看那个大鱼市。
米瑞莎还带了几组住店客人,半路被小克用钞能力塞了两个“团员”进去。
小克邀功:“早起锻炼的人总是有福报的。”毕竟上次问完鱼市概况后,小姑娘消失了几天回归主业上学去了,现在周末,她果不其然又回来兼职了。
各种肤色组成了一个小十人的团队,跟着小姑娘走到海边公交站坐鱼市专线公交。
小克咋舌:“咱们不应该坐小摩托小面包车去吗?”
米瑞莎说:“这一批都是想要体验公交车的,坐包车的跟着我爸爸走了。”
小克捂心,对伍园抱怨:“我就说小姑娘护主得很吧,都不让我坐包车。”
米瑞莎投完币,对伍园悄悄说:“姐姐,这个公交开的路很漂亮的。”
直到上了车,大家才发现专线公交是贴着长长的海岸线行进。
天空呈现出墨蓝色,被星星点点归来的渔船灯光点亮。乌鸦在沙滩的渔网边聚集,海鸟跟着蓝色的渔船盘旋。劳作的人们散布在港口沙滩和市场,帮忙的小孩子们在其中奔跑。
晨曦把墨色的天撕开一个口子,景色磅礴细腻。
车上说中文的就他们两人,自然属于加密语言。小克把窗户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咸腥味,他说着逛完要去看看卖或者租冲浪板的地方,前面一对欧洲游客回头,其中一人滥用着儿化音说:“我们晚点儿也去冲浪儿,一起儿吗?”
得,加密失败。
很快到达目的地,米瑞莎尽职尽责地分区把客人们带到买海货的小摊、拍摄渔船归来的港口和渔船卸货点,她用当地语言熟练地和摊主们交流,传达客人们的需求。
小克兴致来得快去得更快,没一会儿就开始挠胳膊挠腿,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上被蚊子叮起了大包。
伍园见他惦着脚在湿哒哒的市场找落脚点,建议他和那对同样对鱼市颇感失望的冲浪儿爱好者先去玩水。
小克也没客气,得知伍园确实有兴趣跟着米瑞莎继续逛之后,逃离了这个蚊虫飞舞,金枪鱼和小鲨鱼堆满地的地方。
伍园跟在米瑞莎后头,等她把所有顾客都安排好去处,天光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