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易弯腰站在厨房门口的拖把池下,双手掬水拍洗,冷水拍在皮肤上,呼吸也随之降温。
生活一向吝啬于同他开玩笑,失而复得、虚惊一场,这些词突然眷顾,连他的身体机能也需要与之磨合。
他扶着水池边沿,脱力坐到台阶上,喝掉了半瓶水。
拧好瓶盖,他扯过厨房纸巾擦干水渍,换了厨师服,套上围裙,把系带从后腰拨到身前,手指翻动打好一个结,无序归于有序。
食材库存寥寥,陈易绕了一圈,拿过西红柿、吐司、黄油、火腿,看到鸡蛋和在水池里的海鲜后,又留下火腿把其他的食材放了回去。
起锅热油,锅底泛出微小的气泡,油香散发时他听见了自己肚子的叫声。
他心虚地摸了摸后颈,借着转头的角度往门口看了看,再转回头时就把悄然探出的笑藏了回去。
夜色下最是能瞧见闻见烟火气,蛋炒饭的香气从树间小径漫溢过来。
热气由远及近,伍园得以看清是陈易端着托盘走来,盘子一边放着水,另一边放着一小碟辣椒酱。
这是伍园第一次见他穿T恤以外的衣服。白色厨师服扣子扣得工整,窄窄的领子便立了起来,在喉结下露出一个小小的V形;袖子挽上去露出小臂,黑色的围裙在腰间打了个结。全然不见了方才失神狼狈的样子。
焕然一新的大厨拿了折叠桌到她屋檐下,支开桌子,再把餐品工整地放上去,动作干净利落。
这饭与其说是蛋炒饭,不如说是火腿丁炒蛋里加了米饭,用料之扎实,摆盘之精致,让人觉得用餐者得到了厨师恩人般的待遇。
大厨又对她说:“厨房还蒸着虾和螃蟹,我去拿。”
伍园看着这超大份的炒饭,塔塔既然已经进屋睡了,她不好坦然接受这超级待遇。料想他一路赶回来也没有用餐,她循着灯光走去厨房,只见大厨正在热油。
伍园叩了叩门,问道:“我来拿空碗。你吃了吗?要不要分一分?”
陈易腾出一只手打开碗柜:“吃不完剩下就行。”
伍园走过去取碗,看见了料理台上打开的吐司袋子,里面还剩最后几片面包。她从碗柜里拿了两只小碗。
转身见他将葱花撒到蒸好的龙虾上,淋上热油,一阵兹啦啦的声响,瞬间厨房里葱香四溢。
伍园对他扬了扬手里的碗,“当宵夜吃点吧,吃不完太浪费了。”
陈易揉揉后颈,示意她把空碗一起放托盘里:“那我带过去吧。”她没和他争,把碗放了上去。
方形折叠桌放得满满当当,陈易先去屋子里看了看塔塔,等他走出来,伍园问:“睡着的吧?”
陈易点头:“睡着了。”
两人同时又觉得这对话有点怪异。
他坐下来,小椅子小桌子就显得有点挤,他把小腿收起来端正地坐着,她给他盛的那碗饭呈现一个完美的凸面。
伍园安静地吃饭,炒饭里放了猪油,蒸的螃蟹上垫了咸肉片,精准击中了莲镇人的味蕾。好吃到她要回忆自己的预定信息是不是写到国籍就结束了。
“厨房里没什么食材,我按自己口味稍微做了点。辣椒酱需要吗?”他问。
伍园摇头,辣椒酱只会掩盖炒饭本身的香气。
陈易把装辣椒酱的小碟子移到自己面前,把螃蟹移到她面前。
“这螃蟹和龙虾是不是水池里的?是高跷渔夫家让带给你的。”她在美味环绕中记着自己虾蟹传递员的使命。
“嗯我认得网兜,他们家的网兜扎口是彩绳。是你带回来的?”
“我路过那边,是桑那开车带回来的。”她还记得帮女主人传达对救命恩人的抱怨,“他们说太难把家里的特产顺利送给你了。你上次塞的钱他们看到了。”
听上去像个没有感情的传话机器,抵消了被感谢的人面对面接收热情的不自在。
“哦,”他挠挠脸,“多吃点。”
蟹肉的鲜香被咸肉进一步激发,她实事求是地说:“真的很好吃。”从她个人的口味来说,远胜于小克带她打卡的那家氛围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