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园在下楼梯时仔细看他的后背,疹子没有继续加重的迹象了,仿佛不久之前他的耳朵红到滴血只是一场恍惚。
在她招呼塔塔进屋时,陈易停顿了几秒看她的眼睛,这一回没有任何泛红的痕迹。
他回去洗漱,双手大力地往脸上浇水,睁开眼睛,他看见镜子里没有情绪的脸,水珠从眉骨上滴下来,在脸颊上蜿蜒游走,没有方向。他碰了碰耳环,同时也碰到了她点到药膏的耳后皮肤。
陈易靠坐在窗台上,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圆月,不远处小屋的光一盏盏地熄灭,本地虔诚地庆祝每一个月圆之日,十一月的庆祝主题是新生,阳光炙烈的地方从不需要苦恼冬天。
手机传来滴滴的消息提示音,是一个含有三个数字五的号码发过来的:“我是伍园。塔塔已经睡着了。疹子如果再蔓延得去看医生,你多当心。”
陈易把手机光调亮,又看了一遍,才打字:“我会注意的。”光标停了停,他直起背,不再靠到墙上,才继续打字:“好好休息,明天顺利的话会跑好几个地方。”
“你也是。谢谢。”
陈易等到手机自动锁屏才去喝水。他确认手机音量键开着,放到床头,打开夜灯躺下来。又改为趴卧,让红肿的背部皮肤透气。
山区的鸟鸣声比清晨更先到来,陈易透过未拉上的窗帘看见了灰色的天空。
伍园起得也早,打开门带着塔塔呼吸新鲜空气时,看见一个已然不算陌生的挺拔身影从晨雾里走来。他罕见地穿了亚麻质地的浅蓝色衬衫,整个人比天色更明亮。
塔塔跑过去扑到他身上要去嗅他的手,他把掌心摊开,像滚保龄球一样贴地丢出去几个绿色的小果实,塔塔摆摆尾巴去追果实,追球一样玩闹。
塔塔又跑回去嗅主人的另一只手,他握着一个团成喇叭状的大叶子,塔塔摇着尾巴,把鼻子探进大叶子里,再摇着尾巴朝伍园跑来时,鼻头上沾着一片长得像爆米花的白色小花朵。
原来他给塔塔带了天然的玩具和一束小花。
伍园仔细瞧着塔塔正拨来拨去的小果子,它长得像一颗迷你的三角粽子,果皮轻薄如翠绿的纱帐。
“这是泡泡草。”陈易把花放在地上塔塔面前,拇指粘去它鼻头上黏着的小花说,“这是它的花。塔塔喜欢小小的果子和小小的花。”
他慷慨地分给她一颗果实和一朵小花。那颗果实和塔塔玩的有细微的不一样,它是粉色的,像迷你的桃子。
他的肩膀上和发梢上沾着露水,没有穿背心,她就无从知晓他的皮肤恢复情况,但是他衬衫扣子以上、锁骨之间的皮肤露出健康的色泽。
陈易扯了扯衬衫领子,主动提起:“我的疹子已经消了大半了。”
伍园去看他领子边角脖颈的皮肤,论证他所言非虚,却发现他右耳的耳环不见了,而他的左耳上嵌着两枚熟悉的素金耳环。
“啵”的一声,她手上的果实碎开了一条缝。
陈易以为她是在捏着玩,再递给她一个,说道:“这种果子裂开的声音就像泡泡破裂,所以叫泡泡草。”
伍园于是真的特意捏碎了一个,发出了很空灵的声音。
陈易见她突然玩心起来,又摊开手,向他要一个新的果子,他把手上的最后一颗果子放到她掌心,这次她没有捏碎。
她把掉出来的几粒种子也一起拢在掌心,小豌豆一样的种子,上面顶着一个白色的小帽子。她左右打量,看不出是什么造型。
“种子还在生长,成熟后变成黑色就定型了。”陈易说。
"会变样吗?“伍园问他。
“会的,”陈易的回答踩了刹车,他说,“以后,可以在别的季节来采一颗看看。”
他的耳环也沾着雾气,变成一层薄薄的水汽,垂在左耳下晃晃悠悠。他讲的话也像蒙着一层雾气,有意无意在小岛避开时间的人,忽而说起来以后。
陈易说完就进去去做早餐了,门内传来煎蛋的香气。伍园准备的干粮又没派上用场,再这样下去她快要把陈易和一日三餐强绑定了。
清晨的微风里,两个人站在屋檐下吃三明治,塔塔也在怡然自得地享用它的营养早餐,周围开始热闹起来,商人带着孩子出发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骑车上山,陈易衬衫的衣角长时间地飘起来时,伍园看清了他后腰上红肿褪去的皮肤和交错的伤疤,他的身上真是有不少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