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香菱与湘莲婚后，日子虽称不上锦衣玉食，但湘莲在军中的俸禄却足以支撑家庭过上宽裕的生活。湘莲十分疼爱香菱，知道她年少时受了太多的苦，一心想让她从此过上安逸舒心的日子，见到香菱仍日日劳作，心中不忍，于是特意又为她买了两个丫鬟侍奉，家中所有的事情都不用她操心。

但香菱却过不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湘莲拗不过她，只得让她随着性子来。香菱有时会亲自下厨做湘莲最喜爱吃的饭菜，有时也会亲自裁衣、为湘莲做一两件贴身穿的衣服等等，所选用的料子，均是最柔软舒适的。湘莲见了，从心底里对她更加的疼爱。

一日，湘莲回到家，见香菱正若有所思地绣着一个肚兜。便悄悄走了上去，从背后用双手蒙上了她的眼睛，笑着正与她打趣，却忽然感觉手上似被泪水沾湿了。

“你怎么了？”湘莲大吃一惊，急忙松开手，细细看着她问道。

“没什么。”香菱见湘莲追问，连忙擦去泪水，装作没事的样子。

“没什么？为什么你眼睛红了，眼睫毛上泪水涔涔的…”

湘莲追问了好久，香菱才道出，自己昨夜梦见自己的生身父母了。

湘莲知道香菱从年幼时就被人贩子拐走的经历，见爱妻因此落泪，不禁一阵心疼，搂住香菱说：“快别哭了，你这么哭着，让我心中也好生难受。”

香菱忍住泪水，说：“我好想见到我的父母，多少次在梦中又回到他们身旁，可一醒来，却又是梦！又只是我一个人….”说着，又泪如雨下。

湘莲抱着香菱，轻抚着她的背，说：“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陪着你呢…”

思索了一会儿，湘莲说道：“我明日便向王爷请假，带你回家乡去找寻你的父母如何？”

香菱一听，睁大眼睛惊喜地看着湘莲，说：“真的？王爷会同意你请假吗？”

“别担心，王爷是通情达理之人，他一定会同意的。”

“太好了！”

湘莲见香菱脸上充满笑意，心里越发坚定一定要为爱妻找到生身父母。问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吗？比如说…小时候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香菱努力回忆着，忽然说道：“我记得，小时候父母总带我去村头的广场上去玩，那里有一棵很大的榕树，要十几个人手拉手才能合抱。榕树边上有一个土地庙，庙门口有两个石狮子，小时候我总是坐在石狮子的前腿中间的空隙里，一个石狮子的左前爪缺了一根脚趾。”

湘莲微笑了一下，说：“你居然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那当然了，因为我每天都思念儿时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湘莲听了，心里又一阵恻然，将香菱搂在怀中轻轻吻了一下。又问道：“关键是要找到这个地方的名字，你还记得是什么名字吗？”

香菱皱着眉，摇了摇头，说：“我只知道，人牙子将我卖给薛蟠的时候是在庆安州，那一年，我十三岁。”

“你再想一想，小时候住的地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景或风俗习惯？”

香菱沉思了一下，说道：“我记得我们那里各家各户门前都有一条小河，各家都在河里洗衣服。有一次我抓小鱼还掉进河里去了，是家里的伙计把我捞起来的。”

“看来你小的时候很调皮！”湘莲笑着用食指轻轻刮了一下香菱那微翘的鼻尖，说，“你们那里应该是离庆安州不远。不如，我们先启程去庆安州，再在周边地方寻找。”

“好！”香菱激动的挽住湘莲的手臂道。

几日之后，湘莲的告假果然得到了水溶的批准。两人便迫不及待地登上了南下的船只。

船在和风丽日中顺流而下，不几日便来到了江南。船夫是一个性格开朗热情的老人，见他两人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便和他们攀谈起来，询问他们此行的目的。

两人见船夫是个善良豁达的老人，便告诉了他此行的目的，并在船上询问船夫是否知道这样的地方。没想到船夫竟说他家乡的镇子里就有一个土地庙，广场上也有一个很大的榕树。而且他们那里也是各家各户门前都有一条小河。香菱一听，喜出望外，立刻要船夫将船直奔那里而去。

到达后，两人在船夫的带领下来到镇子里，一种久违的熟悉感立刻出现在了香菱的脑海中。来到小镇西头的土地庙前，只见一棵异常粗大的古榕树屹立在广场中央，郁郁葱葱，树荫如盖，那盘根错节的树干果真是需十几个人合抱。土地庙门口立着两个石狮子，不知是何年何月所铸，已残破不堪，但依稀仍可辨认出一只石狮子的左前爪缺了一个脚趾。香菱一见，悲喜交加，立即抱住湘莲痛哭起来，一边说着“找到了！就是这里！终于找到了！”。

湘莲抱着香菱让她在自己肩头哭了一会儿，轻拍着她的背说：“香菱，快别哭了，我们赶紧去寻你的家人要紧！”一边解下行囊，给了船夫重金酬劳。

船夫见他两人如此慷慨，心中高兴，又带着他们在镇子里到处打听有女儿走失的人家。这镇子本来就小，各家里若是有女儿走失，很快就会全村皆知，再加上甄士隐曾经是镇上的名门大户，当年他家的小姐被人牙子拐走的事几乎家喻户晓，现在虽说甄府已败落，但当时的老人们却都还记得此事。所以不出一个晌午便打听了出来，顺着乡亲们的指引来到了原来甄府的门口。

香菱抬眼望去，只见儿时熟悉的门楼经多年的风吹雨淋，年久失修已破败不堪，塌了半边，门内杂草丛生，里面早已人去楼空，哪里还有父母的影子？一颗心顿时凉透了，几乎站立不稳。湘莲急忙搀扶住她，让她先坐在门口的石凳子上，同时令船夫去帮忙找街坊打听甄家人的下落。

不一会儿，好几家街坊齐聚在甄家门口，一见香菱，有人立即认出她便是当初那个走失的小女孩英莲。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激动地走上前来，拉住香菱的手，上下打量着她说：“英莲！果真是英莲回来了！”说着流下泪来。说：“可惜啊！甄家主母早已去世，甄老爷前几年也已经疯了，随着一个跛脚道士不知到哪里出家去了。”

香菱听了，痛苦万分，泪如雨下。湘莲抱着她，任她在自己肩头哭泣着，一边轻声安慰着她。

过了好久，香菱止住了哭泣。湘莲为她擦去了泪水，轻声说：“香菱，不要气馁，我们先去给甄老夫人上坟，再继续寻找甄老先生。好吗？”

香菱强忍住泪水，微微点了点头。

当晚，两人找了一个客栈住宿下来。第二日一早，在好心街坊的带领下来到甄老夫人的坟前祭拜。祭拜完了之后，湘莲又给各位街坊一一重金酬劳，大家依依不舍地送他们离开了。

回到客栈中，香菱失神地坐在床头，湘莲坐在她旁边轻轻搂着她。

“父亲疯了…. 他的年纪那么大了，又没有人接济，不知他老人家是死是活....现在正在哪里受苦…”香菱自言自语，眼睛里又止不住地珠泪成行。“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他….”

湘莲也默默叹了口气，对香菱说：“不要灰心，你有这份孝心，我相信上天也会顾惜的…”

此时已接近晌午时分，楼下的小二给二人送来了午饭。湘莲打开食盒，发现午饭虽不是很丰盛，倒也十分可口，于是说服香菱无论如何也要吃一些。

两人吃过午饭，湘莲道：“香菱，如今寻找甄老先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找到的。不如我们先回去，我派几个小厮帮我们在方圆几十里地的寺庙中慢慢寻找，一旦有了消息，我们再立即前去相认，如何？”

香菱点了点头，说：“如今也只有这样了。你军中事务要紧，不能耽搁久了...”

两人结清了住宿的费用，离开了镇子，又雇了一条船启程返回京都。

站在船尾的甲板上，香菱呆呆地望着青翠的群山，那群山中的一个小小的镇子正是自己出生和儿时生长的地方，眼睛里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

湘莲觉察出香菱眼睛里的不舍，轻轻搂住她的肩头，说：“别难过，以后我每年都陪你来这里，给老夫人上坟祭拜。”

香菱感激地看着湘莲，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

忽然，江面上起了风，把小船刮得微微抖动了一下。湘莲一见，立刻拉紧了香菱的手回到船舱中。过了一会儿，风愈发地大了，吹得船帆啪啪作响，船夫拼命地掌着舵，却只觉得用尽了力气也不能将船打到正确的方向。一会儿便气喘吁吁手忙脚乱起来，小船也不断的剧烈摇晃着。

湘莲看到，急忙站起身，问船夫道：“怎么样？能行吗？”

“不行了，这风太大，今天是走不了了！”

“不行就赶紧靠岸停船，等风住了再走！”湘莲果断说道，一边担心地看了眼香菱。此时香菱的眼中也愈发露出恐惧，因为船晃得太厉害了，而香菱却不会游泳。

“别怕，有我在呢！我会游泳！”湘莲故意镇静地笑着握了握香菱的手。

船夫将船努力地向岸边划去，但狂风肆虐，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突然，船舵‘砰’地一声折断了！只见这船不受控地向下游飞速滑去。刹那之间，撞上了一块礁石，顿时散了架，一股浪花瞬间淹没了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