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间,数十名铁甲护卫潮水般涌上会盟台,战车隆隆,将高台围得水泄不通。
唐怀却恍若未觉,手中短剑化作一道银色流光。他身形与剑锋浑然一体,剑光所过之处,护卫蜂拥而至,又接连血溅当场,四散倒地。
又一波护卫铁壁般合围而上,唐怀突然凌空跃起,剑芒划出一道银白弧光,十余名护卫几乎同时捂住咽喉,鲜血从指缝中喷涌而出,血雾弥漫,殷红的血,在会盟台上汇成细流。
唐怀肃杀的面容,溅满猩红血珠,黑袍早已被鲜血浸透,湿漉漉贴在身上,整个人如同无间地狱归来的杀神。
被重重护卫簇拥的魏幽王高声劝降:“壮士诛杀楚王有功,若愿归顺寡人,可免你一死!”
唐怀目光扫过旌门上那抹早已干涸的血迹,手腕轻转,挽了个利落的剑花——正是聂无霜最爱的收剑式。
护卫见他收剑,也纷纷停手,将兵刃对准唐怀,凝神戒备。
山雨欲来,狂风呼啸。
唐怀想起昨夜,当得知刺杀周律王的,确是聂无霜之时,他如遭雷击,从楚睿王行宫踉跄奔至旌门下。他双拳几乎捏碎,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终于,他颤抖地抬起头——
暗夜里,聂无霜悬吊在旌门下,孤寂地随风飘荡。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身着红衣。本该明艳的绯色,已被血液浸透,辨不出原本的颜色。浑身剑痕交错遍布,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
唐怀手中短剑破空而出,寒光闪过,绳索应声而断。聂无霜如折翼的纸鸢,坠入他的臂弯。
昔日那个身姿挺拔、眉眼深邃的姑娘,像一株凋零的兰草,静静躺在他怀中。
那张平静无杂的脸庞,密布狰狞剑伤,伤口皮肉翻卷,像一只粗暴的手,蛮横地抹去了她清丽的容颜。
唐怀只觉心口如遭重锤,剧痛蔓延四肢百骸。他收紧双臂,将她冰冷的身躯紧紧搂在怀中,良久良久,怀中的人,依然冰冷,连带着将他炽热的心,也一寸寸冻成寒冰。
唐怀就这样抱着聂无霜的尸身,从子夜枯坐到黎明。
——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高台上,护卫们不得不反复抹去脸上的雨水,才能看清雨幕中,唐怀模糊的身影。
唐怀猝然捂住胸口,剧烈的绞痛让他眼前一片漆黑,他双耳鼓胀,耳畔响起尖锐的嗡鸣。
——“痛到极致,就能听到剑鸣”。唐怀轻颤地绽出一丝苦笑,父亲果然所言非虚。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唐怀仰面倒在雨水四溅的高台上,双手按紧怀中的两个布袋。
——那里装着父母和聂无霜的骨灰,他终究要与他们相会了。
就在他即将阂眼的一刹那,腰间的“怀霜”突然自行出鞘,凌空发出清越的铮鸣。
嫣红的剑身,星纹流动,宛如鲜血加身。
剑光与闪电交叠,在雨幕中划出一道道夺魂摄魄的银光,护卫们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身首异处。
少顷,魏幽王被“怀霜”一箭穿心,惊恐的表情,永远凝固在脸上。
诸侯王既已相继殒命,失去统领的护卫们四散奔逃。
电闪雷鸣中,“怀霜”飞回唐怀身侧,深深插入高台,唐怀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剑柄,勉力撑住身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高台下的战车弓弩齐发,数十支利箭穿透唐怀的身体,将他定身于高台之上。
雨水将他周身的血迹冲刷殆尽,他缓缓低头,温柔地望向怀中的布袋,幽蓝的闪电劈空而下,照亮了他嘴角那抹眷恋的微笑。
……
名动天下的刺客唐怀,以一己之力,连诛三位诸侯王,为胤王朝统一天下,铺就坦途,也使得诸侯割据的乱世,就此落下帷幕。
唐怀死后封神,成为掌管人间寿命长短、贫富贵贱、职禄衣食的土神薛妄。
——
照世觚光华渐敛,薛妄似乎仍未从前世的画面中回神,他怔怔地看着浴血的高台,逐渐在星芒中消散,眼中现出迷惘之色。
照世觚中的一幕,在他眼前挥之不去——聂无霜“怀霜”在手,剑锋一转,直入心口。“以我之血,铸剑之灵,以身护剑,剑亡人亡。”鲜血浸透剑身,终成剑灵。
“薛大哥?”凤生轻声唤道。
薛妄恍然回神,涩然一笑:“我此刻才知,她已化作‘怀霜’的剑灵。难怪它能自行出鞘,刺杀魏幽王,也难怪,我死后成神,它依然不离不弃,伴我左右。”
凤生迟疑道:“可是……我不明白的是,这把剑,既然一直追随着薛大哥,你却为何将它赠与帝君?”
薛妄长叹一声道:“每每见它,便想起初遇时无霜所言——你是刺客不假,但剑在你手,注定无名。”
薛妄惨然一笑:“没想到,此话一语成谶。世人只知刺客唐怀,却不知‘怀霜’之名,更不知周王魏王,皆死于无霜之手。就连我杀楚王所用的短剑,也未曾留名。”
“我自认负她良多,更负此绝世名剑。这才将‘怀霜’献与帝君。”
凤生恍然道:“这就对了!石髓,那妖僧果然是冲着薛大哥的石髓来的。”
她急切说道:“已知石髓是薛大哥的灵宝,可以蓄养灵魄,召唤器灵。而那妖僧偏偏引我们发现了此处的阴兵。若想破解这阴兵大阵,势必要找到神冥大战的战神之剑,也就是帝君的‘履霜’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