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客厅中间的房东大叔身旁分别坐着仍然保持着沉默的柳清言和骆延。
房东大叔并不知道这一票人的爱恨情仇,只是按着流程,拿着合同开始念个中的注意事项。两方人默默听着,倒是柳清言先开始偷瞄起对面的骆延。
骆延插着衣兜,全程低着头。那一头浓密的黑发错综复杂地挡住了她那半边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也隐去了那双眼睛。这个屋子里,因为新住客的加入而使四周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大叔念合同的速度很快,两个住客也显然没多认真听。问起睡哪时,柳清言最先回过神来,在骆延抬起头前指向了那个书房。书房里的那张床正适合柳清言,够硬,能托住隔三岔五就不舒服的腰。
——
“啊??”
牧厌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讶,爻紫舟和相稔润倒是表现出了一种看热闹的诧异。
“没听错,就是那个借钱去了的骆延。”
巫凡笑着,把背包里的几个零嘴分给牧厌和相稔润。
“哎哟,那场面,堪比白学现场啊。”
趴在办公桌上不言不语的柳清言只是把视线来回投射在面前的人的神情上,胸前别着的眼镜也反射着难以启齿的光。
“你确定不是你暗中操纵的?”
巫凡闻之一哂:“我能有这本事?我当时都懵了好吗。”
“这要是换我,我当场就是一个违约然后赶紧闪人。”
“真要换你来,你指定不干这事。那房子真心不错,换个角度说,不租可惜了。”
本是回警局取文件的柳清言听够了同事们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带上新家的钥匙默默走回了家。
柳清言极少会在饭后,甚至是在一个周五的夜晚,漫步在回家的路上,这般奢侈的事上次做也许还是在高中的某个散学的时刻。她从未因为明天是双休日或是难得的公休而放下心去认真生活哪怕一天,这种难得的体验只会让柳清言感到一种古怪的舒适,奇特的麻木,不同于整日冲在第一线,这样罕见的日子对于柳清言来说可能是一种德不配位的享受。因为她的生活里充满着和谐与数不清的变数,有时需要解决来自生活的愤怒,更多的时候,是平淡下的躁动,是麻木后渴望的被救助。
处在都市欲望的正中心,柳青炎尚且能够独善其身。可独处于一段摇滚乐中,拿起落灰的吉他时,她孤独得像一只站在枝丫中的小鸟。
也许正如巫凡曾经对柳清言说的,柳清言早就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生活什么是工作,自己总是把这些本该分开的事情搅在一起,最后也搅乱了自己。当人际关系,家庭矛盾,社会问题,尤其是日常生活中根本清理不完的琐事把人压垮到B1甚至是B3层时,是看不到太阳的,一段低沉的哀嚎是最后的挣扎。
柳清言拿着钥匙打开房门,发现眼前一亮。
之前还有些凌乱的客厅已经变得整洁有序,壁炉里的火焰依然健康地烧着,看上去有些温暖,温暖得不可思议,温暖得让人出现了幸福的幻觉。温暖得让柳清言在一瞬间忘了这里是个合租房,楼上正住着自己认识了有段时间的新室友。
眼前的一切都在反复告诫柳清言,自己的新生活已经开始了。三十岁的女人和一个二十二岁女孩的合租生活。
柳清言把出房迎接自己的霸霸推进自己房间,紧接着,巫凡的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天我领你去过一个酒馆?那地儿你还记得不?”
“记得,怎么了?”
街道外的那群璀璨的光亮今天玩起了失踪游戏,全都打开了近光灯,藏在了玻璃外皮的褶皱里。柳清言蹲坐在一石球上,像是站在狮子鼻尖的一只孤单的麻雀。
弯弯又绕绕,柳清言已记不得来时以及如何出去的路,总之在巫凡的指导下,电动车抵达了目的地。
这里与其他的酒馆或是清吧不同——虽然只被巫凡带来过一回,柳清言却对这里有很大印象。这家酒馆里罕见地没有总是见到的酒鬼,没有浓烈的呕吐物的气味,只有侧耳可闻的男女,身怀绝技的酒保,以及一个摆放着数个乐器的不大不小的舞台。就在那里,似乎之后会有一些乐手带来很精彩的表演。
柳清言一下就记住了这么个酒馆,就是没记住路。因为柳清言只喜欢来这样的地方,酒吧和吵闹的迪厅总是会触发柳青炎的职业病,那里会让她不自觉地开始像盯小偷那样盯周遭的人中有没有要惹事的醉鬼或是瘾君子。
两人并肩走入,发现这里与上次见到的景观并无二致,柳清言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
服务员向二人致礼,指了一个空位。柳清言一眼望去,落座的皆是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年轻男女,不由得下意识搓了下手上的茧子。
“你晚上吃了没?我记得他们家的牛排味道还不错的。”
“你看着点吧。”
柳清言取下冷帽,却顾不得饥饿感涌上心间。恶劣的天气让柳清言的身上早就被冻得僵硬无比,膝盖上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若不是出门前就戴好的护膝,柳清言已经要痛得不想走路。
“柠檬水,两杯梅酒,两份七分熟牛排。谢谢。”
服务员接过巫凡的订单后,临走前留下了另一份菜单。
柳清言的注意力大半被那个看上去很温馨的舞台吸引了去。有一把木吉他一直放在琴架上,放在舞台正中央。
“你看,这里。”
借着温煦的光线,柳清言看到那菜单的最角落一栏写着“点歌服务”四个字。
“看来今晚不仅只有好喝的,还有表演。”
“乐队?你有见过?”
巫凡摇头:“第一回。照他的意思,还可以指定歌曲表演?老板挺会做生意啊。”
陆陆续续地,周围几桌纷纷扬起手中的菜单。柳清言看着那个服务员挨个收走其余顾客交付的歌单。
“这么多?万一都是些不知道的曲子,那个乐队岂不是要贻笑大方了?”
“这你可有所不知了,像这样特立独行的小酒馆,用的都是当地一些名不见经传,但是技术过硬的乐队。”
柳清言轻轻点头,手上揉膝盖的动作依然没有停止。
“话说,你怎么突然想到出来消遣了?翘班摸鱼可不是你这样的劳模会做的事。”
“因为看你这两天沉默寡言的,刚刚又受到了不可以忍受的尴尬,特地喊你出来坐一坐,不可以吗?反正你今天能歇一歇。”
柳清言又陷入了沉默的境地。偏暧昧的光影里,巫凡没能看清她低着头是在琢磨着什么。那副金色眼镜挂在柳清言鼻梁上时,巫凡总是觉得这个时候的柳清言最为脆弱了。
“话说,你这两天怎么这么沉默?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哦,我懂了,你是愁租房子,而且不习惯一个人住对吧?”
“……恭喜你啊,说对了一半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