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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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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真正该去看心理医生的是骆延。

柳清言拿出手机点亮,发现现在才晚上十点。距离自己七点回来,已经三个小时过去了。一整个晚上,没有一通电话打进来,没有警局的同事突然一个夺命电话打过来,屋里的那两只动物今天似乎也很安静。偌大的屋子里,柳清言蜷缩在角落里的角落中,靠在两只枕头上,左手垂在半空中,指尖的火光断断续续地扑闪着,像是只宁死不屈的萤火虫。

柳清言侧着脸,望着晚上十点钟的丹柏市。她亮堂得是那么晦暗不明。

如果丹柏市也是一个三十岁的成年女性,她会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些什么?她会不会这么写:看到自己漂浮在中坔江的江面上,头发化作了江岸上被江风吹拂的柳叶,耳孔中走出丹柏市每天排放出来的灾祸,坏事代替我暗淡下去的双眼,荒唐占满了丹柏市第一钢铁厂的位置。月亮很大,月光中有一股桃子味儿护手霜的味道。在一片由焦虑症和鲨鱼夹谱出的泥泞道路中,一个与你格格不入的我,独占着呜呜哭起来的苦涩与勇气,回响在这华北平原的喉咙里。

她的脑海里,又一次回到了刚刚那个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自己的沟通方式出了问题?还是自己一直在热脸贴冷屁股?又或者,自己和骆延相性不合,本就不该租下这同一套房子?

柳清言坐起身,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红色的光点在她的半边脸上只闪烁了几秒钟。

她的记忆忽然开始进入了走马观花似的速读模式,一遍又一遍地开始审视自己过去的那些糟糕的合租生活:有不讲卫生的异性的,也有擅闯柳清言房间却说是想找扳手的同性的,总之各类病态的巨婴都让柳清言见识了一遍又一遍。而对此,柳清言见怪不怪。没来市局工作时,也就是刚毕业后的那两三年,在基层派出所工作的经验早已让柳清言的满腹情怀倔强地收了回去。柳清言曾经也鼓起勇气试图和那些人进行沟通解决问题,可很多次都被无视,一次接着一次被无视总是会让人心寒,不是对室友感到心寒,而是和他人沟通这件事感到心寒。

因为你打心眼儿里知道,自己和他的生长环境不同,生活习惯不同,文学素养不同,思考问题的习惯不同,音乐品味不同,酸甜苦辣的爱好程度不同,话里话中的情绪不同,这让人如何开得了沟通的口?或许那人一开口就是听不下去的脏话和黄段子,或许那人一开口就是【那咋了】,嘴一张就是恶语相向,完全不像是受过教育和受过文学滋养的样子。本就没什么风浪的生活就是被这样的人一步一步推着走进泥巴地里的。

柳清言自视自己也是个不善沟通的人,除非情况特殊。日常生活中的一件跟着一件的琐事产生的负面情绪汇集在一起,柳清言尚且能应付;可是,骆延成为了那团点燃引线的火。眼泪意味着自己还能感受到情绪和疼痛,必须视为一种感激。

事情有时就是像自己的生活一样,一下就走到了死胡同里,让人无计可施。

柳清言认为骆延或许真的有两个人格,一个是人形态,一个是兽形态。平日里人畜无害时,那团深棕色的火花是让人飞翔的翅膀,让人多看两眼。变成躁动的猛兽时,那眼睛就是行使酷刑的尖刀。

面对困境,保持沉默,不做反抗,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这也是柳清言被生活折磨出的行事风格。

——

——

“……喂?”

“你在干嘛呢?你怎么还不去睡觉啊。”

“嗯?你怎么知道我还没睡觉?”

“今天我值夜班啊,我在电脑上看到你账号还在线。你刚刚一定是又拿手机登上来随意地看什么旧案记录了。以前每次只要你这么做,你肯定是没睡觉。”

“你好像也很无聊的样子嘛,这都让你推理出来了。”

“现在凌晨两点了。最有聊的方案是老老实实地去睡觉。睡觉就不无聊了。”

“好嘞,我这就听巫凡的话,上床睡觉。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我想想。街对面新开了一家早餐店。我想吃里面的热干面,再来一碗紫米粥。加糖的紫米粥。”

“行。我给老牧也整一份。”

“快去睡吧,你要少熬夜。”

撂了巫凡的电话,柳清言像刚结束冬眠的一只熊一样,磨磨蹭蹭地从飘窗上起来。回书房拿了些换洗衣服后,去浴室里打开了浴霸。

巫凡的电话打进来前,柳清言就已经被有些漏风的一扇窗户那渗进的冷风吹醒了,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就睡在了这薄薄的飘窗上,身上还披着警服,拖鞋旁边全是散落一地的烟灰。

浴室里的温热带去了刚刚一大半的坏情绪。

有没有这样一种小众的怪癖?当一个人忽然决定要去洗一个热水澡,拿好了换洗衣服,光着身子站在浴室里的一面镜子前,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从上到下看一遍后,好像就能从无神的双眼中获知生活的奥义,从隆起的小肚子中找到自己没能和父母和解的原因,从疲惫的黑眼圈里洞悉自己一直单身到现在的原因。就像是一边洗澡一边唱歌那样,人类之所以能创造出现在这般有意思的文明,少说百分之三十的灵感来自于洗澡时的突发奇想。

冲掉洗发水的泡沫后,柳清言忽然觉得浴室门口有个人影。

柳清言愣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影子也一动不动。那一定是个人影,猫和狗的影子怎么可能那么大?

柳清言立在花洒下,任凭温热的洗澡水模糊自己的视线。此刻,如果不是家里进了贼,那就只剩一个可能。

刚从其他酒吧买醉回来的骆延本想直接抱着马桶吐一下,却撞见了柳清言洗澡。

从身形,柳清言可以轻易分辨出来者何人。两个人都一动不动,好像看到的不是影子,不是裸|露的身体,而是彼此难以触碰的内心,是一次带有某种情愫的交流,是一次电流级别的沟通。

隔着不那么透明的玻璃,那个黑色的影子看着模糊的躯体在移动。隔着水雾,柳清言看着那张毫无清晰度可言的脸,似乎在盯着自己。她们就这么看着,沉默地看着,好像在这之后,先前发生的一切不愉快和小尴尬都将冰释前嫌,好像这两个都不懂和他人沟通的笨蛋,在这里互相看了几秒钟后,就再也不是互相切磋沉默的专家。

二十二岁的骆延站在距离花洒不超过三米的距离,看着三十岁的柳清言像一个受尽困难却依旧保持心境的老妇那样,失魂落魄地站在热风中,似乎在等待着自己年轻的孩子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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