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言的脑海里最近总是会冒出蔡德贵的那几张医院出具的疾病证明,以及家里那些随处可见的小药瓶。她暂时无法分辨出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地将这两样东西联系在一起。
有个明确的目标何其幸运。许多人度过一生,却谈不到有多少目标。他们不知为何跋涉,生活在一个个偶然事件之中,这里一个亲吻,那里一滴眼泪,一只手的触摸,孤独、背叛相伴,但从来不知道缘由,不知道去什么地方。生活里没有目标的人当然可以有幸福的时刻,但这些时刻太随机了,令人不安,它们属于运气,而不是结果。
校长贪污的案子经由牧厌出面正式转交经侦大队处理,忙里忙外半个多月,得到的却是一份残缺的答案。
例会结束,已是夕阳西下。走出警局,柳清言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好像本该融融暖意的春天都因为一个人的逝世而变得不再温柔。
柳清言走到停车场取车,撞见了巫凡。巫凡坐在一把不知道从哪来的破旧的椅子上,啃着包子,看见柳清言终于来了,弯起眼角。
“不回家吗?”
“我爸妈今天不在家,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去你那蹭顿饭。”
柳清言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巫凡坐在后座把包子放进塑料袋里:“这案子我还真是头一次碰到,看起来每个人都有嫌疑,最后每个人都不是凶手,却又都是凶手。”
柳清言默默听他嘀咕,内心不知道该是什么滋味儿。
“杀死蔡德贵的不是那四个孩子,而是疾病的缠身,医生的漠视,无情的待遇,儿女的冷漠,装卸队的无所谓,校长的贪污,学生的嘲笑,人们对法律的无知等等,甚至是蔡德贵他自己的倔强。”
柳清言打开家门,发现空无一人。莫名的失落更上一层楼。
“室友不在?”
柳清言四下扫视,发现家里还挺干净的,桌下摆着一打酒,那些小药瓶看上去很久没人动的样子。
“不在吧。想吃什么?”
“不知道,你看着弄呗。”
巫凡走后,柳清言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发呆,忽觉家里没储备了,就换了身衣服去了趟超市,顺便拎回来一打啤酒和一盒卤食,本想就着下酒菜吃几口,结果就演变成了猛灌。
被酒精麻痹后的睡眠总会沉一些,以至于骆延跟人打着电话进家门,柳清言还是没有醒。
骆延忽然瞄到睡在沙发上的柳清言,默默合上了嘴。
这两个星期,柳清言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也跟骆延没讲几句话,现在一回家就抱着酒瓶睡着了。这算什么,向自己致敬?
骆延抬腕看表,已是十一点半。骆延解下风衣和领带,关上电视打开暖灯,带上衣服上了楼。
从骆延洗澡,做吃的,再到去练功房练歌,种种噪音之下柳清言始终没醒,很几天没怎么打理的脸上浮现出许多疲惫和苍白。
柳清言做了好几个梦。先是旁观学生们侮辱蔡德贵,复又变换到医院里,蔡德贵向医生下跪请求治病,再到四个学生终日挣扎于底层之中,最后回到小区里,目击蔡德贵完成纵身一跃,完成了对自己的最后救赎。
一张张面庞如走马观花一样扫过柳清言的脑海里,待她再一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喝醉睡着前柳清言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能记住的,好像有个人坐在身边像一个老者一样抚琴。
窗帘被拉开,暮春的阳光照得柳清言眼底暖洋洋,身边依旧是睡着前那副场景,唯一让她困惑的是,好像家里依旧只有她一个人。
柳清言不知道自己身上这毯子是从哪来的。
柳清言踩着拖鞋往卫生间走,只听见卫生间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嗓子里干涸得讲不出话来,柳清言只是默默走了过去。
是骆延。她在剪头发。
柳清言看着骆延对着镜子用剪刀徒手剪头发。
“你在做什么?”听起来软乎乎的,像是没睡醒。
骆延微微一瞥,正对着她打哈欠,像只炸了毛的小猫。
“剪头发。”
“剪头发?”
骆哥迈着优雅的步伐,不知道从哪窜来了,一下子蹦上了盥台,和主人一起顺毛一起洗脸。傲气地开了一嗓。
骆哥还偷偷瞄了一眼柳清言,圆溜溜的眼睛仿佛在宣告主权。
柳清言摇手拒绝了骆延的邀请。
半小时后,将自己整饬一新的柳清言坐在书桌前清理着文档和最近大大小小的案件卷宗,手边是骆延端来的牛肉面。
虽然,骆延这个人脾气是臭了点,但是论做饭的手艺,柳清言必须承认,得叫人家一声师傅。就算功过相抵了吧。
肉片薄而不柴,面条筋道而不十分吸水,点点葱花片片红油,更关键的是骆延卧了个蛋。
柳清言抱着空碗走出来的时候,发现有些许不同。
之前柳清言认识的骆延,是一个眉眼间都透露着攻击性的人,整个人酷酷的,但头发修了后,整个人的气质感觉稍微略显不同。
同时柳清言还注意到,为什么同样是短发,人家剪了后还是比自己头发多?
“往哪看呢?”
回过神来,柳青炎淡然自若:“没什么,就觉得你头发挺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