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羽觉得今天的骆延心不在焉的，有几段乐句弹错了她也不知道，平常遇着这种事她都会抽着烟摔琴而去，怎么今天像一尊佛似的，颇有点清心寡欲的意味。

直到上台前一秒，骆延还是这个神态。卫羽偷偷和韩良盛双提及此事，没想到他们也发现了。

骆延随便穿了件平常都会穿的修身奶白色的高领长衣默默走向舞台，可结果那些陌生人还是不停地在尖叫，吵得骆延头疼。

骆延一坐在钢琴面前，心跳就加快。可下一秒，意识迅速回神，手指的记忆马上占据了大脑皮层。有那么一瞬，她有想到专辑的寄语怎么写，她也有想到舞台下某人会不会在。

乐队今天接到了另外一家音乐酒吧的邀请。今天是双拼现场，抽到的是焦安溥和落日飞车。

奇怪的失落感笼罩在这次的演奏全程。可舞台下的观众看到的，是扑闪的聚光灯下，一个忧郁的王子正在随着款款走来的提琴小姐诉说着一个婉转的前尘过往，黑白的琴键化身笔触泼墨而作，一幅镌刻在羊皮卷上古老的画作缓缓示人。

骆延脑子想的根本不是这些只有青春期的小孩子们才会幻想出来的场景，她脑子里装的，只剩下可能一个人躺倒在家，咳得厉害，可能虚弱得不成样子的，以及即便如此还要拖着身子外出工作的柳清言。

爆裂的欢呼刺激了某根神经，把骆延拉回现实。

刚刚的那段钢琴伴奏和吉他独奏，竟然都是凭着肌肉记忆完成的。

她甚至还以为，柳清言这回真坐在下面。

舞台下，今天来了不少结伴而来的年轻的男孩女孩，他们个个衣着时髦，帅气又漂亮，看得骆延心生横隔。骆延原来不是没见过疯狂的观众，演出结束后往舞台上丢什么的都有，但一般都是大老板或是公子哥大小姐们喝多后胡乱爆金币。这次不一样，丢花的，丢玫瑰的，丢明信片的，甚至还有丢避孕套的，有一个差点砸到骆延。

骆延只能听见窗外再次奏响的朦胧细雨。也就是发愣的这一刹那，有几个打扮得花花绿绿的小年轻交头接耳后，笑得猥琐地朝骆延走来。

此等美人若是春风一度，以后谁不敢管他们叫一声大哥？于是说干就干，一场伴随着拉扯和唾骂的纠纷拉开序幕。

骆延一晚上魂不守舍的，突然间表情凝固，怒火直冲心门，一拳砸在那哥们的鼻梁上，歪七扭八的血迹在他的脸上开始鬼画符。

混混们火了，本以为这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妮子来讨生活，没想到力气这么大，羞辱之下的恼火驱使被拳头命中面门的那个人必须要给面前这个人一点教训。

直冲骆延面门的这一拳，小混混极其自信，势必把她打趴下。

正当卫羽打算报警之时，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背影从沉郁的阴影里迅速出现，稳当地挡在了骆延面前，似乎很轻松地就接住了小混混这一拳。

长满痘痘和坑洞的这张脸顿时陷入了慌乱。小混混眨眨眼，发现面前是个女人，神色凌冽，面相不善，甚至身高上还压自己半个头，前一秒还凶神恶煞的心境瞬间被一盆凉水冲进下水道。

手腕处传来的爆炸似的疼痛，让他迅速地断了找不愉快的念头。

“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

“柳警官的口味很独特么，来酒吧相亲。”

“……”

柳清言都有点后悔帮骆延赶跑那帮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社会青年。

这里就剩下两个人。骆延坐在后台角落侧过头，双手交叉置在腹上，不想看还在发着低烧的柳清言。

“这又没人，你能不能叫一回全名？还有，你能不能看我一眼？”

骆延极力憋住了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悲伤和委屈，脸贴着膝盖，索性拿背对着柳清言。

两人隔着些距离，最多三步路的距离。柳清言插着兜，倚靠在酒桌上，缓缓取下眼镜，解了身上的衣服，走到骆延面前给她披上。

柳清言本来想说，这身衣服在酒吧容易引狼，一转念听她挖苦时，马上又把这句可能让她生气的话咽下去。

骆延看着镜子里的某人低垂着面容看着自己的发顶，半身修长，因为常去健身房，上半身练得宽厚，看着就很有安全感，但骆延心里依然交织莫名。

江绮的那通电话，是给柳清言安排了个相亲对象。论嘴上功夫，柳清言自然说不过江女士，只好寻了个时间乖乖去了。

酒吧里吵得要死。男人好不容易引导出一个话题，本就因为生病而精神恍惚的柳清言一下就被舞台上那个白色的身影捕捉了去。

从头到尾，柳清言都是敷衍过去的。等表演结束，柳清言意料之内地把人家气走了，刚想起身去找骆延，那伙人就先柳清言一步。

无名的火气，顿时燃烧全身。柳清言今天根本没喝酒，脑子里的那个情绪却像是刚从酒桶里打捞出来的一样。

……

骆延当时还在想，是哪个不要命的过来接这一拳，掀开沉重的眼皮后，第一时间是闻到了熟悉的洗衣粉的味道。那味道浓郁得令人无比心安。

柳清言像一堵墙一样挡住骆延全身，随后就开始和小混混们扯皮。

“你他妈少管闲事！你是警察吗？你算哪根葱？”

骆延看着她淡定地亮出警官证，小混混们尴尬得以一种滑稽的勇敢选择离开了这里。

骆延趁着柳清言和小混混交涉之时，溜到了后台这个只有她知道的角落。这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大概及腰的酒桌，和一扇窗。

柳清言赶跑他们后，再一转身，骆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