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夫一顿,随后慢慢地垂下脑袋。他的脸被撑着的手挡住,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敏锐地发觉这个人在难过。
像是一个活了快六十年的、又在时间里默默颓丧了很久很久的人。
我和四十五不明所以,但看着情况不太对,还是随着他一起沉默下来。好半天,才见他重新抬起头,冲我眨眨眼。
“那真是说来话长了。”他缓缓地笑着,“一个可能并不是很有趣的故事,想听么?”
我点点头,认真告诉他:“如果你愿意跟我们分享的话,乐意至极。”
他似乎被我逗乐了,微微牵起先前抿直的嘴角:“嗯。”
“十三年前,我参与了那场大革命。”他说,“所有行动都有不同的编号,比如行动一啊方案二啊什么的。但为了更加保密,我们一般都用它们对应的暗号——这只有直接参与的人才知道的。”
他说着,又笑了笑“哎,那次进攻…方案有两种,较为激进方案一叫作T45,稍微温和保守的方案二称为T63,听说是一位以前是做老师的先生提出来的,说是什么三角形的函数…那前几年也乱,我没怎么读过书,所以老实说不太懂。不过它们确实怎么看都比‘方案几’那样简单。”
我低头琢磨了片刻:“嗯…我有所耳闻。”
“是吧。毕竟都成一段辉煌历史了。”戴望的目光落在满屋的白色上,又好像在透过它们看着什么,“当时我给做临时传话的。好巧不巧那两个方案对应暗号就被我弄混了,所以最后给前面的人传的也是错的了…”
我默默地听着。
“原本他们通知我打消耗战。”他说,“可我偏偏跟前面的人提醒:‘T45!’”
“tan45°=1啊,我后来终于明白过来。可是对于那时候…已经太迟了。我看着我那个玩得好的战友在接到我的暗号通知后,二话不说,单枪匹马按照一的方案潜进前线主城抢瞭望塔。”戴夫慢慢地说着,像是在回味那时候的滋味,“…等我被提醒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瞭望塔爆炸了。”
“唯一的好消息,那场阴差阳错的爆炸结束了那场战争,起码客观来讲…我不算是这个历史转折点上的罪人。流浪的人可以回家了;失业辍学的人可以继续他们的日子…新生活重新翻篇开始,可我还是被困住了。”
“我找不到他了。”他愣愣说。
“我还在那个点上。我还站在那场爆炸下。我常常一闭上眼就会回到那个时刻,在犯的错和那个不知道算好还是算坏的结果之间不停反复。其实在爆炸结束后,我就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并尝试在那片支离破碎的废墟里卖力翻找,希望能找到他的踪迹。可是俗话说得好,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他有些茫然不解地朝我看过来,似乎是想找到一个答案。
“我找不到他了。”他重复地自语着。
我静静地看着他。
我在一点点地解读他的表情,并且同样为了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答案。但我不出意外的失败了。
或许这个答案就是参考书中的那个“略”吧。我如是想着。
我和他互相看着彼此。好半天,戴夫终于叹了口气,扯出一点笑:“对了,叫我哥吧。我没那么老呢。”
我眨眨眼,点头答应:“嗯,哥。”
“真叫啊?”听我改得痛快,他又是一乐。旋即又朝我挑挑眉,“等着啊,哥给你个小礼物。”
我有些懵懵地看着他侧歪过身去,在旁边的木质书架板上轻轻扣了几下,那块地方便被打开来了。
“看上去保存的还行。”戴夫咕哝着从打开的小口里掏出一个木匣子,然后坐正,小心翼翼地打开它。
“哝,你看。”小木盒子打开,一串用一毛硬币串起来的手链静静地躺在里面。我数了数,刚好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