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沦靳第三次看表,劈里啪啦的雨势终于转小,有了歇息的苗头,门口还没有动静,今早雷伯恩那句“今晚晚回,不用等我”在他耳边滴溜打转,冷沦靳起身,刚从衣架上拿了帽子,门吱呀一下开了。
“穿这么少出门吗?雨天很冷……”雷伯恩淋了一身雨,整个人没骨头似地赖在门框上,穿出门去的外套不知所踪,只剩下一身单衣,白衬衣湿透了,贴着柔韧而富有生气的胸膛,直往下滴水,他说,“这么坏的天,不要出门了,嗯?”
冷沦靳一眯眼:“你喝了?”
“……一点点。”
去阿扎布的路上,他找了瓶酒随便对付了下肚子,也算一点点吧?反正又不会喝醉。
雷伯恩望着冷沦靳,冲他摆出一个浅浅的、令人安心的笑容。
冷沦靳可能一到两个小时前刚洗过澡,身上带着沐浴露的味道,穿的跟今早不是同一套衣服,高领衫换成了简单的灰T,宽松落肩,纹理做旧,配上那张禁欲感满满的脸,还挺有种低调沉稳的老钱气质的。
雷伯恩原本以为,在这样乱七八糟的夜里,他会从这个人身上感到一丝紧张或不安,起码有一小份不对劲,但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雷伯恩额头抵着门,又轻轻笑了一下,紫色的眼睛里盛着最柔和、最轻灵的光珠,恍恍惚惚,摇晃摇晃,像一棵树在水中的倒影。
冷沦靳喉咙一滚,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思从眼睛烧起来,随着几下吞咽落进了更往下的部位,他强行摁住不合时宜的想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那些无事生出来的非分念头各自归位,绕过雷伯恩的胳膊,在尽量不碰到他的前提下带上那扇招妖的门:“很晚了,去洗洗睡,我去熬碗姜汤,发发汗,明天……”
雷伯恩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衬衫,凑近他:“可是我很冷……哪里都很冷……你不陪陪我吗?”
冷沦靳身形一顿。
雷伯恩头发湿哒哒地贴在颈上,衬得皮肤苍白得惊人,他好像一颗饱满而诱人的葡萄,被水清洗后,散发出动人的香味。
“冷沦靳,你想要我吗?”
不对,不对劲。
冷沦靳拢起眉心,摸上雷伯恩额头,滚烫。
“你发烧了。”
雷伯恩的手暗示性地在冷沦靳腹肌上打着圈儿,滑下来的雨珠迷了他的眼,他眯起来,轻喘着说:“来亲我,来摸我,来抱我,来我身上撒欢,在我身上倾洒你的汗水,让我为你流泪……”
冷沦靳拿出十二万分的意志,扣住雷伯恩往下的手,尽量一板一眼:“别闹,你烧得很厉害。”
雷伯恩吐息全喷在他脸上,埋怨道:“男人啊,都到这一步了,你怎么还这么不解风情……发着烧,不是更热更舒服吗?我想知道什么是激情,我想要产生强烈的感受……”他故意磨蹭了会儿,等冷沦靳的反应,在他不太坚定的红色警线上大肆试探,“你是骄傲得不肯和我接吻吗?”
话音没落,有人咬上他的嘴唇,雷伯恩第二天复盘时,只记得嘴唇很疼。
他们分明差着一步,冷沦靳却几乎不敢动,怕弄坏了人,可雷伯恩还是不耐受,腿盘不住,一次又一次掉下来。
雷伯恩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可能不是很好看,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后边冷沦靳附在他耳边,湿吻一个接一个落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雷伯恩,听着,你不欠我什么,就算欠了也没什么,我们就得藕断丝连、难舍难分,谁想和你一刀两断?你还我一点,我让你欠两点。”
雷伯恩反抗着绞紧的胃,去吻他。
之前送的那条项链被翻出来,反其道而行之地戴在了馈送者身上,一下一下点上雷伯恩锁骨,有点凉,又有点痒,冷沦靳啃他的肩膀,雷伯恩手被缚住,就仰起脸咬他的下巴,项链晃过来,又叼住最中间的宝石,淌着汗去瞧盖住他的人。
冷沦靳跟翻猫似地把雷伯恩翻过来,握住他的腰:“为什么留下他?”
为什么不杀了坎宁?
被逼问的人像是溺在海里了,一个泡也没有冒。
冷沦靳忽然停下来。
雷伯恩被推到一个不上不下的境地,难耐地蹭了蹭,伸手去摸冷沦靳:“怎么停下来了?这么冷的夜里,能不能别聊这些事了?说些有趣的……别的当然也可以,你想用什么东西弄我都可以……比起那些烦人的事,你不喜欢这个吗?”
冷沦靳听得直皱眉……动作缓而轻地继续起来。
雷伯恩偏过头,情不自禁地想:有必要这么爱护我吗?
冷沦靳叹了口气,把人抱起来……
随便胡闹的下场是雷伯恩后半夜的体温过山车一样一下子上了好几层,惊动了所有人。
珀西盯着给他们首领喂水的人:“你们老大是畜生吗,对病人也能下手。”
想为领头儿说两句好话的肖故:“……”
冷沦靳有些后悔容雷伯恩放纵的事,碰着他的额头,试他的温度。
雷伯恩难受得睡不着,□□搁在人的怀里,灵魂动荡起飞,颠簸在幢幢幻影里。
暖黄色的阳光下,一只手抚上他的发顶,十分慈蔼地读着一本书:“……老鹰跟乌鸦一起飞去。他们看见一匹死马,便落下来,停住。乌鸦吃起来,赞不绝口。老鹰啄了一口,又啄一口,摇了摇翅膀,对乌鸦说:‘我不吃了,乌鸦兄弟;与其吃死尸活三百年,还不如痛痛快快喝一回鲜血,以后的事就随它怎样吧!’……”
那是一个老人,两鬓斑白,逆着光,看不清脸,但他平时一定惯于发号施令,无论念俄语还是英语,嗓音都非常低沉,有条不紊。
“时间快到了,钟表总会走完一圈,我也快到十二点了,虽然不至于马上就来,但我感觉已经不远了……孩子,过来,如果有一天,你接替了我的位置,你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吗?”
“我希望我能。”
说完,雷伯恩呆住了,不可思议地摸上自己的喉咙,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和双腿,猛地发现自己变小、变矮了,声音稚气未脱。
老人依旧望着他。
雷伯恩错愕了一秒,下定决心:“我想我能,我一定能。”
“记住,宁愿像苍鹰一样畅饮一次鲜血而死,也不学乌鸦吃腐尸苟活三百年。”
雷伯恩来不及点头,书房和老人随即旋成了电扇叶片,他分明没动,却好似被推离到零度空间,重重叠叠的镜子把他挤满,他惊奇地发现自己一儿没变。
一只黑乌鸦从镜后飞出,紧接着又冒出无数只,围在他身边打转……
雷伯恩倒退一步,最后一层阶梯从他脚后跟“咣”地坠下,成百座高楼重叠在黑白之间,风也如同火焰蚕食着他的衣角。
忽然,正对着雷伯恩的那面镜子后,伸出一只戴紫戒的手,一把将他拖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宝贝儿,你怎么像阴沟里的老鼠,白天的太阳没见过,晚上的月亮也没见过。张嘴,我喂你一点儿喝的,你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