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就要三年一度的科举了,突然出了礼部侍郎的空缺,世家本志在必得,谁能料到,两人竟突然和离,当年名震华都的状元文卿远不再因祖制受限,一朝青云之上。
文卿远拂去表面的泡沫,看向魏洵:“我现在确实孤身一人,势单力薄,若是有师弟相助,必当不负所托。”
魏洵心里止不住的哀嚎,这人还真是,除了对他的感情,其余事心里都门儿清。
“不负何人所托?”魏洵又问到。
“不负圣上,太子殿下……还有您。”文卿远说到最后,轻轻用手指抚过魏洵脸颊。
指腹所到之处,红晕随之炸开。
魏洵抓住作恶的手指咬了一口,在文卿远食指上留下一个尖尖的齿痕。
“我倒不知,你还有个师弟。怎么从前未听你提起过。”师弟听上去颇为亲近,魏洵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从前……是从前,今日不同往时。”
文卿远没挑明,可魏洵懂得。
从前他于朝堂升迁无望,已放弃宏图大业。
如今,可大展拳脚,自然是不会错过如此良机。
而且确实,文卿远也需要自己的羽翼了,既为自保也为抗衡朝中世家势力。
许是自己吃醋的表情太过打眼,文卿远柔声细气的解释道:“我幼时曾在一处私塾呆过数年,是那时的师弟。”
“你瞒着我的事情还真不少啊。”
“那殿下不也瞒着我,与我和离吗?”文卿远一句话把魏洵堵得死死的。
魏洵尴尬的松开了手,强装镇定看着眼前煮沸的茶液,还没想好如何转移话题,下巴就被温热的手掌强硬的捏着转了回去。
“殿下,和离一事,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近距离看着这人眼睛,魏洵只觉得浑身燥热,大脑空白。
但魏洵还是久久未开口,难得有一件事情让文卿远这么沉不出气主动追问,魏洵心里有一种奇妙的快.感升起。
其实真说出来也没什么,可他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不想解释,连自己也说不上来是自尊心作祟还是单纯闹脾气。
釜中茶液沸腾的都要溢出来了,把着魏洵下巴的手才缓缓松开。
魏洵知道文卿远不会再问了。
他总是这样,任何事情只问一次,若是魏洵不愿意说,他绝不再提。可麻烦就在于魏洵问什么他也顾左右而言之。
“你幼时多在军中,怎么又在私塾呢?”魏洵知道民间私塾课业安排紧凑,往往需要花费数十载才可完成学业。文卿远离开华不过八年,怎么经历如此之丰富。
“因为我天资聪颖,仅历六载便完成了全部课业。读书时虽住在私塾,但老师知道我家中境遇,对我宽厚有加,允许我时常往返于父亲所在之处,以便尽尽孝道。”
要是换做旁人自称天资聪颖,魏洵必定讥讽两句。可文卿远说出口,就不过是陈述事实。
文卿远喝了一口茶,许是煮过头了,他皱起了眉头,话题一转又回到了正事:“殿下,我师弟姓严,名守之。”
“嗯,我记下了。若是他今年未能金榜题名……”
文卿远开口打断他:“不会的,殿下信我,守之必定榜上有名。”
魏洵当然相信文卿远的判断。
他点点头,把后背的软垫挪了一点,往下滑了些,曲起一只腿半躺着,昂首看着文卿远:“今日回来这么早,礼部这么闲吗?”
“不闲,只是我还好。”文卿远的手撑在魏洵身边,扭头回看着他。
“整个礼部,五品以上,只有三人非世家关系,辛苦你了。”虽然当着皇兄面说自己不担心,可文卿远在朝堂面对艰难险阻时,始终是孤身一人。
“不碍事,我毕竟是礼部郎中了,不过是些言语轻薄,倒也无妨。”
文卿远微微俯下身子,“殿下这是担心我呢?”
魏洵下意识伸手攀着文卿远胸膛,又觉得不妥,立马缩了回去,错开视线:“欺负你不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吗?好歹是皇次子的前郎君……”
“殿下放心。”刚缩回去的手被文卿远拉着按回胸.前,“我若是真受了委屈,定会向您禀报。”
晚风轻拂,带来阵阵凉爽,消散了白日的酷热。两人在凉亭中品着茶,闲聊着一些近日的时政新闻。
聊着聊着,魏洵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人的名字。
“阿远,你师弟严守之……不会是严爵严太傅的孙子吧?”
严爵乃当今天子的太傅之一,当年因为身体原因告病返乡了,魏洵幼时还与严守之见过几次,只是那时岁数太小,魏洵刚才才没能第一时间想起这人。
若不是严太傅离开华都,想必严守之也是皇兄伴读之一。
文卿远挑眉点点头:“殿下真是,记性过人。”
这语气似乎有一丝讥讽,魏洵顾着惊讶又知晓文卿远的一个小秘密,没有多在意。
“呵,顾知冉他们一众世家子弟一直不服你,没想到你竟是严太傅的学生。”
魏洵想到某一天,那群酒囊饭袋知晓真相时,他们的表情必定很精彩。
想到此处魏洵不禁笑出声。
笑着笑着魏洵又觉得自己刚才那话有歧义,赶紧找补:“不过,阿远,你能高中状元,还是因为你天资聪颖且努力刻苦。”
文卿远许是坐累了,也学着魏洵的懒散样子,斜靠着躺了下来:“殿下,我没这么斤斤计较。”
是否斤斤计较,彼此心里都有数,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都默契的住了声,静静聆听着夏日蝉鸣。
荷叶摇曳,偶有鲤鱼扫过水面的声响。塌几上的茶盏渐渐冷却,热气消散,却茶香依旧。
此情此景,魏洵心中触动,他轻柔地覆住文卿远的手:“阿远,无论如何,我都会助你一臂之力。我信你。”
这话来得突然,有些没头没尾。
可魏洵知道文卿远听懂了。
手被文卿远反握住:“殿下,文卿远记住您今日所说,殿下日后可不要反悔。”
魏洵凑近一些,两人肩抵着肩,他仰头看着凉亭伸.出的翘角划开了夜空。
“嗯,我魏洵不反悔,也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