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了抬眸,心觉我方才口不择言等同于拉踩着他过桥,着实有些不厚道。加上张良那般倔强的性子,定不会甘心任人摆弄。不如来个软的吧?
当然,主要是他这般连环发问,我招架不能。
“事出有因,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多有冒犯,还请先生恕罪。”
我顿了顿,诚恳道,“在下不慎遗失银钱,不得已才请求这位先生,允我以随身之物充抵,日后回家省亲,将情况如实相告于父母,取够钱两,再来赎回玉坠,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话音将落,一旁的八字胡先生愤慨道,“张先生方才也看见了,此女子这般狡黠,险些让她钻了空子,万不能因她而坏了庄中规矩。”
……
天地良心,我真的只是一时入庄心切才口不择言的。OAQ
我看了看张良,他却依旧噙着三分笑意,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并不言语,好似要将我盯穿似的。
他迟迟不发话让我觉得,他似乎并不想接纳我入庄?
一时间,气氛万分尴尬。
忽然,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还未待我回过神来,身后排队的那名少年已经走向桌案,白皙指尖置上一枚明灿金锭,看向八字胡先生,先生见状,忙回到案几前,提笔作册。
“这位同学,姓名为何,籍贯何方?”
一时间,我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敢情我已被无视了,侧头看了看张良,他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案几侧的二人。
“先生误会了,这枚金锭,是我借与陈渌姑娘的。”不料事情出现了转机,那名少年竟然就这样,借了一两金锭给我这个…陌生人?
少年看了看张良手上莹润的玉坠,继而转头向我,“姑娘可愿将玉坠抵押与我?”
我看了看跟前一身青衣,面容白净,浅笑和煦的少年,又看了看张良,和他手上握着的,我的玉坠,愣了几秒钟方才反应过来。
“那个…张先生,我…可否把我的玉坠还与我。”
张良握着玉坠的手抬起,顿于半空,待我伸手欲接之时,那只手竟又上抬了几分将玉坠挪至眼前,指尖轻捻转动,细细端详把玩,一双凤目微敛若有所思。
正在我无语腹诽着死狐狸赶紧还给我!张良侧首道,“姑娘能说出‘黄金有价玉物价’,想必此玉坠于姑娘来说,定然十足珍贵了。”
我浅吸了口气,调整了呼吸方道,“呃…确实如此,玉器向来看眼缘,这只玉坠市价也许不值一两金锭,在我的心中,却是无比珍贵的。”所以,赶紧还给我拿去给那小兄弟作抵押以免他反悔。OAQ
张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的少年,“既然如此珍贵,又如何肯将其抵押于人?”
……
张良你是专程来为难我的么?你要就直接拒收好了,干嘛这么拐弯抹角。
我垂眸暗自翻了个白眼,抿了抿唇方才扬头笑道,“子曰:‘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璞玉经过雕琢方才成器,人又何尝不是呢?儒家提倡践行君子之道,常以玉喻君子,这玉,总不会是璞玉吧?”
说人话就是,你们都知道玉要精心雕琢才好看,难道不知道人也要虚心学习才可成大器么?
张良目光如炬地盯了我半晌,一双幽蓝凤眸轻敛,淡笑道,“姑娘有心前来求学,小圣贤庄岂有拒于门外之理。”继而侧头吩咐八字胡先生,“有劳先生将相关信息详细入册。”
八字胡先生双唇微张,一副欲言又止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未待他开口,张良又回头看向我,抬起手中那枚玉坠,浅笑道,“待你取够钱两,再向我赎回不迟。”
……
我的玉狐坠,最终落入狐狸手中了?即便有些不愿,但学费一事顺利解决,心下倒是安然不少。
“谢三师公。”我叠手鞠身,恭谨一礼。
“无妨,权当你…”张良眉目疏朗,笑意温润和煦,“欠我一个人情。”
!
我微微一愣,瞥了一眼四周,大家纷纷对张良投来赞许的目光,一脸钦慕缓缓颔首的模样,可不是在说,如此慷慨大义,圆融通理,真不愧是儒家三当家。
科我怎么觉着他这根本不是帮我?即便他不发话,在那名少年的帮助下,我也能顺利入庄好伐?
这明明是赤果果的报复行为!!!
可在众人的意志裹挟下,我不得不心怀感激。
叠手鞠身,恭谨一礼,“谢三师公,弟子但凭差遣。”
张良浅笑微微,缓缓颔首,一副感慨孺子可教也的模样。
心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还不待我细究,张良目光似是不经意略过学籍册,兀自拾起,目光快速浏览,“还未取字?”
“呃…正是。”
“渌,澄澈之意。上善若水,恩泽万物。澄澈之水,最是令人向往。令尊为你取了一个好名字。”语罢,张良面容轻侧向我,含笑道。
“三师公过奖。”嗷!这样尬聊好难受。此刻只觉这山顶空气稀薄呼吸略感不畅。
“那便取字,‘子清’如何?”
“子qīng?请问,是哪个qīng?”一下脑子没反应过来。
“激浊…扬清的清。”张良语调抑扬顿挫,甚至中间还带有一些别有意味的停顿。
嘶!“清”这个字,这么常见,干嘛偏偏列了个这么少见的成语。清风明月、两袖清风、河清海晏、冰清玉洁、冷冷清清哪个不好不常见?
思索了好一会,“激浊扬清”,我去!这个成语的意思是:剔除坏的,发扬好的。
莫不是…这狐狸确实在隐喻什么?
接下来的话,加深了我的解读——
“既是来小圣贤庄求学,自然要摒弃以往不良的作风和习性,努力践行君子之道。”
联想起方才我那一番骚到家的操作,可不是在暗讽我不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