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个蓬头垢面笑呵呵的男子被一小厮系着手,扭扭捏捏的,旁的还有一人。
“好啊,你就是那个大师兄!”那空着手,头戴幅巾的黑须男子一发要来打施洛彣,挥将几拳都落了空。
“施主有话慢说。”道长道。
“看看,好好一个男儿,疯疯癫癫的,成什么样!”他揪住男人的耳朵,男人随即露出痛苦的神色。“为着个鸟不拉屎的破道观,家都不回,多少年了,任你上天入地、神通广大有什么用?还不是光棍一个,还不是把魂丢了?——我的儿,你有家不能回,作的什么孽。”长须男子闪着泪花,嘴上依旧不饶人,“你说说,他可是老子都不认得了,看见你这毛道叫的是一个亲热,倒像是我害了他!”男人又在叫大师兄救他,长须男子毫不留情地打了他几嘴巴子,“你这逆子!”
“身为同门师兄,你可脱得干系?”
道长施礼道:“赵师弟是下山历练所伤。当时人多混杂,非是我等不救。——如他这般,泥丸宫受有重创,还须静养调和,留在本门安置最为妥当。”
男子摆手,“我自会求医问药,不用假作慈悲。”
“本门向有医师,施主不必忧心。”
那仆从啐道:“要好早好了。你们这,就一邪教!”他复又打量玉梳,起初以为是本门弟子,见她穿着鲜艳,一时想岔,蔑言:“好一对狗男女。等着!”
“欸,”玉梳怒从中来,道长拦着,她只就轻声道:“我招你惹你啦?”
人倒是走了,玉梳还觉得不是滋味,悻悻道:“这恶仆真不讲理!”
道长边走边说:“我们尔山开宗立派不过百年,根基尚浅。勿要担心此事,大长老自会处置。”
“……”
二人不觉来到南渠长老住所,道长同屋外女童招呼,女童禀告长老,引二人行至书房。内里一条长桌,一个香炉,几缕轻烟,背后条山画的也是一条案几,一鼎香炉,一只白猫,瞧着有几分童趣。
“师尊。”
等玉梳回过神来,已有医师给她号过脉。入眼一袭绀紫色道袍,纤长但略显粗糙的手又掀了两下她的眼皮。
施道长问:“如何?”
“不妙。”
“请长老明示。”道长执手道。
“此子外寒内热、邪热鼓动,似有热病上身。”
玉梳小心道:“长老大人,民女只是偶有热症,应无大碍吧?”
“好比蜻蛉、石镜之类,不过半载。”
说得这般严肃。
“不用半载?那很快能好,熬一熬就过去了。”
南渠长老陡然起身:“若是寻常小病不去上心,姑娘大可不治,事无后悔之法。——吾观其心脉紊乱,颜色出奇,状似怪症,可有误食瓜果毒虫、海物之类?”
“……毒、虫?谁会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近日可有体燥、头疼、口苦口鼻出血之症?”
喝酒体燥口苦、婚期头晕、河边口鼻出血,不错,这倒属实。
玉梳一时竟有些害怕,现在头又莫名晕乎起来,“长老所言可否属实?像我这种东西……额,似我这般体质,当是多活个几百年都不成问题,怎么就活不过半载!”
道长先夺其声:“好生糊涂!人生不过百年,光阴一瞬。你尚自浅薄,未经修行,竟有如此抱负?”
突然被凶,还是熟悉一点的人,玉梳顿时泄了气。
“你叫什么?心气不小。”长老笑道。
道长进一步说:“师尊,这孩子是有些性急顽劣,出言不逊,我代她向您告罪。”他又问玉梳,“你是近来不适,还是向来如此,若有误食,不必隐瞒。”
“我能吃什么?”玉梳暗道坏了,怕不是吃了人家的宝珠。
“师尊,似她这般年纪,尽早医治,应有几分病愈可能?”
长老叩桌,噔响。“三分。吾从未见过此症,不识何物。”玉梳问,何以三分。“医补三分,苟延残喘。你吃了什么竟不知晓?”
“可是熊蜂逼迫?”道长说。
“不是,儿时家贫……吃了些野食,好像,看过,好了,忘了,偶有发作。”
“奇事!当真如此?”玉梳给了肯定的回答,好半天南渠长老道,“在我门下勤加修炼,加以观察,幸许会至七分。”
“真的?”她有些振奋。
道长咳嗽两声,“还需观察。”玉梳发现她也不十分了得,不过他们三只有她是坐着的,要不得,她连忙起身,鞠躬。
长老摇了一下头,背过身去。
她又不免沮丧,“那请问长老,小女究竟还能多活几年啊?”
“我会尽力医你,终是要靠个人造化。除却天理,人自往之。你若以我之言,修身养性,不似延年益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