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这边,刚跟周姨娘谈妥成衣铺的事儿,心情大好。
她身上穿着周姨娘刚送来的一身成衣,正喜滋滋地读着公主府来的请柬,
周姨娘的手艺向来强,给她搭的衣裳绣工都精巧,不愁往后的成衣铺开不起来。
她见陆钊这般,不由错愕。
“爷,这是怎么了?”
万字银边琵琶袖随着陆钊动作褪到小臂,朱色绢面上使五色丝线团绣的鸟衔菊花纹也坠进褶里。
柳枝腕上雪胆珍珠链垂尾缀的青金石打在陆钊虎口,青金石冰凉有分量,陆钊却不觉手上钝痛,只盯着柳枝。
“这宴去不得!柔儿还在她府上!此宴必定有诈。”
陆钊情急,脱口而出。
“陆柔以往不是常去公主府?公主要召我又有何稀罕了,诈在哪儿?咱们好好说话。”
柳枝微扭腕子,却没能挣脱他,眉心微蹙,声儿也平和。
她今儿契税的事办得还算顺遂,难得耐着性子,没跟陆钊吵起来。
最近陆柔总去公主府,不来找她的麻烦,她其实乐得清闲,实在不知道这能有什么奇的。
“你,你不懂... ...”
陆钊一时语塞,松开她腕子,小心托在掌中轻揉。
他眉心跳了又跳,却实在不知如何说出口。
朝堂上的那些事儿,他能这么跟柳枝倒出来么?
柳枝若知道太多,恐怕会更凶险,若是李明岚想从她嘴里撬点什么出来... ...
陆钊神情变了又变,最终还是下了决心,捡了最不要紧的,盯着柳枝说。
“我... ...她几年前跟我议过亲,对我情根深重,旧情未了,我怕她对你不利。”
议过亲是真的,情根深重是半点都没有。
陆钊说这话的时候,后背都是凉的。
老天爷,希望这句话千万别被李明岚听着。
不然那个疯婆娘非剐了自己不可。
没错,洛晚荷只是第二个要他死的女人。
李明岚是头一个。
之前李明岚退婚的话言犹在耳,陆钊这辈子都难忘。
话本里的女郎都是以自己身死相逼,求退婚,李明岚呢,这女人的刀可是架在他脖子上!
【“陆钊兄弟,你应该知道我。”
“帮我逃婚,自有百种办法全须全尾儿。”
“若不肯——我李明岚当个丧夫寡妇挂帅出征,也是一样的。”
那时的李明岚虽只有十七岁,却已在军中效力三年多了,且军中声望渐高,刀架在陆钊颈上,万分稳当。
李明岚明明随她母妃,生了一张娇美容貌,眉眼也柔和。
这女人哪怕穿着鸳鸯交颈的嫁衣,朱唇点丹做红妆,神情也能冷肃得让人生不出半分旖旎情思来。
“本公主念在此前同门之谊,还惦记给大盛留个将才,才来问你一句,陆钊,你可别白费了本公主的慈悲。”
李明岚是惯会用上位者的姿态压人的。
她语气轻飘,仿佛留陆钊一条命,真是给他的慈悲。】
陆钊心里清楚,却不愿承认,自己此前对柳枝和洛晚荷二人,也未尝没有直接以权位压人的心思。
是以此前洛晚荷冷笑戳破他,才会让陆钊分外难堪。
现在,他知道自己对柳枝这话说得实在不要脸,但也暂没别的法子搪塞了。
“柳枝,我不愿她伤你,你信我,好么。”
这句话,是真心的。
陆钊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又仔细给柳枝腕间涂上薄荷油,神情专注。
实在不行,让李明岚冲他来吧,有什么脏事儿,自己一力给她办了也就是了,只要伯府上下无碍就成。
李明岚这女人虽专横,却不会自断臂膀,她现在还用得着陆家,不会贸然对陆家子弟下手。
但柳枝这个没有根基的外姓人... ...是生是死,真的只在她一念之间。
“哦?没想到,将军魅力不减啊。”
柳枝原被陆钊揉着腕子,肌肤相接处蹭出些燥热,耳尖也有点烫得慌。
她看着陆钊回忆往事的神情,微微拧眉,又轻轻巧巧把手从他手里抽走,嗤笑一声。
柳枝亮晶晶的眼光盯着陆钊一张俊脸,语带戏谑。
这段情史,陆钊藏得可够好的。
“不,只是... ...”
“回爷的话,奴婢欲将帖交由门子送还时,正见公主府中来了几个女侍,要亲自请夫人赴宴。”
陆钊还未开口,外头的含笑进来了。
“奴婢将您的话照说了,那边的人说... ...”
“说什么?”
“那边的人说,既然夫人身体不适,公主正好遣了公主府用的太医过来,给夫人调养。”
含笑飞快瞟了一眼陆钊夫妻二人,垂首答话。
公主是不愿给这个台阶下,一定要柳枝前去不可了。
陆钊凝视含笑神情片刻,倏然冷笑。
“果然,她这是不愿放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