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香台中堂后头设了一间临水茶室，三面敞开，纱帘随风飘拂，是个抚琴的好去处，可惜寒江雪不懂艺术，他嫌那帘子扫到脸上烦，早让人全拆了。

在床上躺了数日，他终于有精神出来走走，便宣布这茶室以后就当书房用。

小龙放桌椅的位置显然经过考量，寒江雪坐这儿，正正好能望见隐香台最大的一片茸绿空地。

时值午后，天澄水碧，少年人身姿矫健，一柄木剑舞得虎虎生风，惊动飞花无数，迟他一步翩落枝头。

寒江雪支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赏景，心里盘算着徒弟上学的事。

沧凌派作为修真界名列前茅的大宗门，自然有一套培养弟子的方法，其中亲传弟子在筑基之前是要去松林泉上早课的。

然而掌门担心他半魔的身份暴露，在隐香台外围布下防御阵法，不仅不让他出门，还有意无意把陆麟川也圈在里面，好像忘了他例当参加早课的事情。

防御阵法不足为惧，寒江雪来此界两百多年，跟着原主学那些诘屈聱牙的丹书，早已将丹文、符文与阵文融会贯通，说起来，他和掌门也算同辈修士，偷偷破个阵法而已，小意思。

他这几日还摸索出一种画符的方法：以神魂为笔就不需要灵气了，使用时从灵石里短暂借用灵气便可引动。

但我寒江雪的徒弟怎么能做贼似的去上学？

“陆麟川——”他扬声一唤，“你过来。”

黑发少年遥遥应了好字，剑尖顺势翻挑，却是折了一枝桃花，藏于身后，一蹦一跳地跑过来，献宝道：“师尊，这是徒儿晨起练剑，走遍花林，所见的第一春色。”

说罢，那枝重瓣桃鲜艳欲滴地盛放在檀木桌上，甜香满盈。

寒江雪捻了捻花枝，花瓣纷然四散，指尖沾了一点微凉的水珠，他迎着陆麟川暗暗紧张的眼神慢悠悠地抚弄，拖到小龙崽子想道歉了才说：“好，我收下了。”

陆麟川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绽开，绕过桌子凑到他身边，问：“师尊唤我何事？”

“突发奇想，打算教你一个阵文。”

小龙一秒收起投其所好得了夸的高兴，严肃点头，搬来椅子坐下，俨然是一位正经的好学生。

寒江雪看他一点障碍都没有就接受了的样子不由失笑：“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要你学这个？”

“师尊是绝不会害我的，所以师尊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好听话的小朋友，”他没忍住刮了人家鼻子，刮得徒弟滴溜溜两只眼睛茫然地眨，“那行，你看好了，这是引灵阵法的阵文。”

陆麟川还在陆家当少爷的时候接触过通识阵法，按理说是有基础的，但他师尊画的这个阵文走向堪称奇诡，并且越画越慢，直至一个艰涩的拐，白毛青年犹疑地说：“应该是吧。”

“这玩意我从聚灵帆上扒的，喏，上半截是聚灵帆的引灵铭文，下半截是聚灵丹主药的经脉走向……”

陆麟川突然不那么自信了。

“成了。”

寒江雪笔一搁，从柜子里拿出一枚灵石压在符纸上，目露狡黠，道：“好徒儿，这就是你的引气入体老师了。”

他的好徒儿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寒江雪难得羞赧，咳嗽一声，偏过头去，理不直气倒壮：“有意见？你十三岁还没引气入体，配我这用不了灵气的师尊也算相得益彰。”

小龙捧着脸认真看那阵文，不说话，用实际行动表示他会乖乖努力，老实得寒江雪心生愧疚，便又补道：“实在不行，等下次你千师伯有空，让她带你。”

见他还是不出声，寒江雪有些惴惴，色厉内荏地拍桌：“这师徒契一时半会解不掉，你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陆麟川轻轻挨过去，拥着他，突然说：“别人家的师尊也没什么好的。”

白毛男青年往下撇的嘴角一下子刹了车，愣了愣，丢回他一个噢，神游天外地说：“那……那现在来看这个引灵阵。”

他神念一动，阵文便发出淡淡的光芒，与灵石相辉映，无数细小灵流打着旋儿汇入纹路间，聚在它中心，悬出一枚漂亮的灵珠。

陆麟川凝神体会，身上也泛起灵光来。

他盯着纸上阵法，只觉四周簌簌剥落远去，眼前光剩一颗圆溜溜的珠子，每一个弧度都讨龙的喜欢。

想吃。

寒江雪眼睁睁地看着徒弟从冷静到痴迷不过一瞬间，灵珠卒。

小龙衔珠？倒挺可爱的。他好整以暇地等这傻孩子反应过来，反正还未炼气的小朋友，吃了灵珠，灵气也只会在体内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