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裸露着蜜色肌肤的干练女性正盘坐在树心餐霞吞露。
树极苍老,躯干百人难抱,参天巨冠将毒辣骄阳遮得只剩下翡翠色光彩,摇晃着洒给休息的生灵,藤垂无数,根系虬结,如一座青碧的活的山,承天启地。
只是这自然的伟力却被一圈灰石围了起来,它们突兀且怪异地试图禁锢巨树,石面细滑无苔,想来是经常使用。
女人胸前悬着一枚水滴状琥珀,内部封有一支缩小了的蓝色流丽凤羽,此时凤羽微微发亮,温柔地熨在她心口。
一双鹰眸猛然睁开,方才还平平无奇的相貌顿时锋芒毕露,凶狠蛰伏的隼女振翅而起,冷冷一睨那圈石台,便敏捷地穿过枝叶,直奔秋声城。
“阿隼归巢了。”
她扔下这五个字,身形消失在矮山州的崇山峻岭中。
另一边,秋声城城主府的雕梁画栋里正热闹非凡:由城主无困风霜做东,设宴招待沧凌派一行人,陪席的还有许多秋声城贵族,穿雁纹的占一半。
陆麟川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里喝茶,闻夜月埋头算星盘,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们就像两个亳不起眼的配角。
逆回川和折回川已经玩疯了——虽然按照她们的说法是趁人多探探府中情况——对于这个借口,这儿跳的狗那儿飞的鸟还有没惹她们的花都觉得虚假。
二楼阁上,无困风霜的致谢辞终于说完,他也不在意有没有人听,很端方地落了座,请沧凌派的管事目非昔再交代几句,就让这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跳上来给大家派任务。
“闻师兄,我……”
“去吧,”闻夜月头也不抬地接话,“宴会我看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我在这边盯着那两个皮猴,出发了叫你。”
陆麟川如释重负,熟练地翻墙,按定位符指的方向奔去。
阿隼嵌着一双锐利的鹰眼,背后现出食肉鸟有力的翅膀,在金丹期灵力的支持下,不消半个时辰便从深山中飞出,草鞋落在秋声城西门城头上,连一点灰尘也没有惊动。
她眨了眨眼睛,灵光浮动,为鹰瞳蒙纱,霎时间,阿隼又平凡地敛入俗人堆里,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青年妇人。
绕过西城居民区,再穿行东城的大街小巷,凤羽所指就近在眼前了。还差两步路,拐个弯,应当是东坊市的外圈,相思阁丢了的小姑娘阿兰正在等她。
阿隼一个急刹停了脚步。她后知后觉地,终于意识到,是阿兰就在眼前了。
“……”青年近乡情怯,怔在原地。
就在这时,另一道轻快的脚步声愉悦地从她面前奏过,脚步主人雀跃的心情充满了空气,阿隼尤能共情。
那时候,她十几岁,做完了破烂事去找蓝姐姐讨赏,也是这样的脚步声,也是这样的急切。她不由得跟上人家,左右凤羽没有警告,再慢一点见到阿兰也行,先看看这名黑发的少年是去见谁。
再迈两块石砖的步,一转东坊市的头号进山糕早点铺,上午的太阳刚刚挂起,日轮溢彩,天净云浅,行人眉间的阴霾也散去许多,便见那少年快快乐乐地扑向白衣服戴斗笠的人,拥着人家抱了好一会儿,才起来,唤道:“师尊,我来了。”
寒江雪拍了拍小龙脑袋,风掀了帷幔,露出一截漂亮的下巴,并一抹微笑:“川川儿来得不迟。”
“喏,为师给你买了秋声城特色的进山糕,你尝尝看。”
陆麟川不疑有他,立即握了筷子去夹,被师尊带着手腕蘸了汤,于是放进嘴里。
两个人都盯着他的下文,阿兰在期待这位哥哥吞得有多快。
可怜小龙崽子还不知道自己将会遭遇什么,上下颌一碰嚼了起来,脸色很快变苦。
这一坨又黏糊又没味道的面团,单有一点香味,究竟如何吃下?然而毕竟是师尊亲手所赐,咬咬牙也得吞进肚子里——不咬还好说,咬了更难受了!
“噗……”寒江雪忍不住笑了,越笑越大声,当年父亲逗他玩的笑容终于转移到自己的脸上,很快笑得咳了起来,只好一口一口地喘,拍了拍阿兰让她先起来,由不明所以的徒弟替他抚背顺气。
“咳咳咳,宝贝儿,吐了吧。”
“师尊所赠,不可失礼。”陆麟川努力同满嘴的糕作斗争。
“傻孩子,不是你那样吃的。”
寒江雪失笑,把阿兰拉过来,说:“阿兰,教教哥哥吃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