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身体慢慢复苏之时,苏怀黎侧耳听到了一阵快而轻的脚步声。
与霜月相处了几日,苏怀黎算是熟悉了霜月的步履习惯,她练剑时为了听声辩音特地练习了耳力,寻常人几乎很难察觉霜月的脚步声。
她柔声道:“早膳就放在一旁吧,我待会再用。”
没得到回答,苏怀黎不禁疑惑地睁开眼望去,却见霜月平日冷若冰霜的眼眸里绽放出难得的笑意。
她手捧这一沓彩金红艳的衣裳,笑道:“夫人,今日是您试婚服的日子。”
霜月口中的“苏小姐”,改口成了夫人,苏怀黎原是淡雅温和的面容猝然冷了下去。
那日二人争执过后,祝无恙便如往常一般失踪了几日,对于他无常的失踪,她早就习以为常。
适逢国母大丧,他现下一定是万分棘手,哪还有时间顾得了她,她尚且抱有一丝侥幸,不曾想祝无恙连婚服都给她备好了。
她睨了一眼婚服,丝毫提不起兴趣,只说一句:“你放在那吧,我闲下来会试的。”
这句话说得有意思,苏怀黎现下除了空闲就是空闲,那还需要闲下来找时间再试。
霜月抿了抿唇,有些为难地站在一旁。
半晌后,苏怀黎低低地叹了口气,问道:“他交代你什么了?”
霜月如实道:“将军说了,现下外面风头正紧,不便安排绣娘上门为您量衣,这些衣服都是霓裳坊的顶级工匠打造的成衣,务必让您今日试完,并且让奴婢给您画下来。”
苏怀黎讶异道:“画下来?”
祝无恙不让她见外人,她并不惊讶,但是画下来,是怎么个画法,这府上又没有画师。
随即,她的眼神难得露出亮色,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你还会作画?”
她问的是霜月。
霜月罕见地有些羞赧:“回夫人,技多不压身嘛。”
毕竟霜月是带着任务来的,她也没必要为难人家,想了想还是趁早试了婚服了事。
她穿上婚服,不自觉扫了几眼,不亏是霓裳坊顶级工匠打造的婚服,每一套都沉甸甸的,就连袖口这种细微之处的针脚都天衣无缝,精美绝伦。
霜月难得多话地和她介绍每件婚服的做工、款式,显然也是祝无恙给她下达的任务。
换上婚服之后,苏怀黎端坐在梨花木太师椅上,霜月有模有样地拿起紫毫,在绢布上细细描绘。
作画的时光漫长且无趣,身为画中人的苏怀黎不能有什么大动作,她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微微倚靠在梨花木太师椅上。
看似聚精会神,实则已经魂游了一阵子。
艳艳红衣倒映在她潭水般的清眸中,扯出一段藏于内心深处的回忆。
上一世,她嫁与祝无恙那日是何种情形?
约莫是比如今更热闹些的,毕竟苏府的小姐风光大嫁,嫁的还是京城中显赫一时的大将军,哪能不隆重。
但当时的她身在病中,对于自己即将成婚的消息并无多大体会,更多的是恍惚,浑浑噩噩,如提前木偶一般,在众多丫鬟的侍候下,穿上婚服,上红妆,梳上新婚的发髻,繁重昂贵的金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盖头一盖,眼前唯余一片纁色。
直至她一路坐着轿辇进了将军府,被安置在婚房,也就是她现下住的深雁堂,她才发觉怀中好似多了什么东西。
拿出来一瞧,竟是一本书。
她当时真是累极了,根本无心看书,随手一放,此后便再也没见到那本书的踪迹。
直至成婚数月后,一次偶然的缠绵间,祝无恙拿出了那本她随手丢弃的书,她迷离间睁眼一瞧,脸颊滚烫。
他问她:“这个姿势,你喜欢吗?”
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姿势,因为她当时已经精疲力竭,只能被他肆意摆弄,哪曾想,一本书能让她吃那么多苦头。
祝无恙美名其曰,为了弥补新婚那夜的遗憾,毕竟新夜那月,他日日冲凉的滋味可当真不好受。
而后好几次,苏怀黎被折腾到昏昏欲睡之时,总能听见祝无恙问她:“阿黎,我们再成一次婚好不好?”
她不解道:“再成一次婚,岂不是还需要和离一次?”
祝无恙抬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谁说的,你这辈子都不许和我和离,不,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许。”
他将她纳入怀中,“我是说,与你成婚那日,你还未真正地爱上我,如今我俩情投意合,不妨再举行一次婚礼?”
苏怀黎连连摇头:“我才不要,那也太累了。”
就这样,祝无恙一直念叨着再成一次婚的愿望并没有实现,而如今,她低头轻轻摩挲自己的婚服,不禁有些讽刺地笑了。
霜月作画的手法不仅十分迅速,而且精妙之处全然不亚于宫中画师的技艺。
苏怀黎看着面前这一幅幅画像,不禁咂舌,祝家军中培养的士兵不仅骁勇善战,且样样都拿得出手。
霜月被她夸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心翼翼地收起画卷,便道:“奴婢这就去复命。”
苏怀黎终于褪下婚服,换上一身轻便的常服,抬手轻轻敲着自己有些酸软的颈部。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闪过一道奇怪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