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大人的字……倒是越发凌厉了。”她捏起信笺轻笑,指尖抚过“此生不复相见”的笔锋。冰壁倒映出她苍白的脸,腕间蛊纹灰败如死灰,唯有颈间骨哨还沾着白芷的血痂。
门外忽起脚步声,辛夷眸色一凛,含住信笺仰头吞咽。喉间被粗粝的纸边划出血痕,她却笑得畅快:“告诉你们主子……她的字迹烧成灰我都认得……”
暗处窥视的断月楼探子啐了一口,铁门轰然闭合。辛夷蜷缩在阴影里,指尖抠进心口蜂翼疤痕,寒毒发作的剧痛中,她竟品出一丝甜腥——信笺边角的药水混着血,在胃里烧起一团火。
三更时分,辛夷撕开囚衣下摆。显影药水遇体温蒸腾,腹中绞痛如刀绞,呕出的血沫中,信笺残片上的字迹正缓缓扭曲——
“粮道假断,援军亥时自落鹰峡入。三日后子时,地宫寒泉。”
她嗤笑出声,染血的指尖抚过冰壁。隔壁囚室的鼾声忽止,狱卒换岗的间隙,一只蓝翅毒蜂钻进铁窗,尾针蓝光刺破黑暗。
“小家伙……倒是机灵……”辛夷以骨哨轻叩蜂翅,毒蜂振翼在冰壁上勾出密道图。她抹去唇边血迹,腕间蛊纹泛起回光返照般的红——那是白芷的血通过双生蛊在燃烧。
五更天的梆子声传来时,白芷立在御花园的梨树下。暗卫呈上密报:“信已送达,辛夷……吞了。”
她指尖掐断梨枝,花苞裹着冰碴坠地:“知道了。”
转身的刹那,袖中骨哨突然发烫。辛夷沙哑的嗓音穿透夜色,似笑似叹:“陛下这出戏……演得太过。”
白芷猛地回头,却只见满地落花。护心镜贴着心口发颤,镜面裂纹中映出一行血字——
“你要的干净,我替你挣。我要的雪,记得来年烧给我。”
黑市的入口藏在汴京城西一处废弃的义庄下。穿过腐木棺椁下的密道,阴湿的甬道尽头豁然开阔——千盏幽冥般的蓝焰灯笼悬在穹顶,将地下洞穴照得鬼气森森。拍卖台以白骨垒成,台上蒙着血色的绒布,每一件拍品揭幕时,烛火便暗三分,仿佛连光都惧怕沾染此地的腌臜。
白芷裹着玄色狐裘坐在二楼雅阁,半张银面具遮住眉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骨哨。身后阴影里,辛夷一身黑衣劲装,寒毒未愈的腕间缠着浸过药汁的绷带,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台下攒动的人头。
“第三十七件拍品——”拍卖师沙哑的嗓音像钝刀刮过铁器,“前镇北将军幼子长命锁,赤金嵌玉,锁芯封蜡,起价三千两。”
绒布掀开的刹那,白芷瞳孔骤缩。那枚长命锁不过掌心大小,锁面刻着模糊的“宁”字,玉坠边缘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正是她生母族徽的纹样。
“五千两!”北狄商人率先举牌,腰间弯刀上的狼头图腾泛着血光。
“八千两。”二楼雅阁传来阴柔的男声,珠帘后隐约可见萧珩旧部的蟒纹袖角。
白芷指尖轻叩案几,辛夷会意,抬手掷出一枚金叶子:“一万五千两。”
全场哗然。拍卖师眯起眼:“这位爷,黑市的规矩是现银交割。”
辛夷冷笑一声,袖中滑出半块虎符拍在案上:“够不够?”
虎符边缘的断口与锁面裂痕严丝合缝,萧珩旧部猛地起身,珠帘撞出凌乱的脆响。北狄商人暴喝一声,弯刀劈开人潮直取辛夷咽喉:“果然是朝廷的狗!”
辛夷旋身避开刀锋,腕间绷带散落,靛蓝蛊纹在打斗中忽明忽暗。她一脚踹翻拍卖台,长命锁凌空飞起,白芷甩出狐裘卷住金锁,玄色大氅在蓝焰中绽如黑莲。
“陛下这是要明抢?”萧珩旧部阴恻恻逼近,袖中淬毒暗弩对准白芷后心。
白芷摘下面具,护心镜映着幽冥火光:“朕是在替大梁清理门户。”她指尖抚过长命锁的“宁”字,突然将金锁掷入熔炉,“赤金融玉需三昧真火,诸君可要看仔细了。”
炉中青焰暴起,金锁在高温中扭曲变形。北狄商人目眦欲裂:“住手!那里头藏的是——”
“边关十二镇的布防图。”白芷冷笑着挑开熔融的金液,锁芯蜡封遇热融化,半卷焦黑的羊皮纸在火光中显现,“可惜这图是二十年前的旧物,萧珩余孽与北狄狼子,竟还当个宝。”
辛夷剑尖挑飞暗弩,染毒的箭矢钉入萧珩旧部眉心。她跃上熔炉边缘,将一壶寒髓丹炼化的冰水浇入金液:“陛下,可以铸器了。”
沸腾的金液在冰水中凝成两枚耳珰,白芷以银针雕琢,珰面隐现并蒂莲纹。她当着无数双充血的眼睛,将耳珰一枚佩于右耳,另一枚掷给辛夷:“赏你的。”
辛夷接住耳珰的刹那,指尖触到珰芯细微的凸起——那是用苗疆微雕术刻下的雪山密道图。她忽然想起那日地宫中,白芷说“我要你干干净净地赢”,喉头蓦地发紧。
“诸位可看够了?”白芷扫视全场,熔炉余烬在她眸中燃成血色的星,“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朕的江山,容不得魑魅魍魉惦记。”
萧珩旧部的尸首被拖走时,血渍在青砖上蜿蜒成诡异的符咒。辛夷俯身细看,竟是苗疆禁术中的“血引咒”——以将死之人的怨气为引,可追踪双生蛊的宿主。
回宫的马车上,白芷摘下沉甸甸的耳珰。金莲在掌心裂成两半,露出内里薄如蝉翼的丝绢,上面以人血写着八个蝇头小字:“宁氏遗孤,地宫换命。”
“萧珩到死都在算计。”她碾碎丝绢,看着粉末从指缝漏下,“当年我母亲用禁术为我改命,如今这因果……终究要还。”
辛夷忽然握住她手腕,耳珰尖针刺破指尖,血珠滴入珰芯,竟浮出另一行字:“双生蛊解药在锁芯熔金处。”
地宫寒泉的方向传来隐约蜂鸣,蓝翅毒蜂穿透车帘,尾针指向西方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