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佛原乡

阕声云舵呆坐树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深阙寂寥无人相扰，唯有晨昏隐隐的钟声回荡。

他在钟声里渐渐清明安定，终于下了决心。

裳璎珞正拿着几封信递到楼至韦驮手上，眉目间有抹不去忧虑：“已经证实确如至佛所言，真是万万没想到啊……只是，”他踌躇片刻，似是在想如何措词：“吾并非诘问，只是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何至佛早先竟不露分毫？”

楼至韦驮借展信的动作敛了下表情，这叫他从何说起呢？

最后无奈摆手：“汝在称呼上也真是固执。”

裳璎珞摇头不语，显然并不打算再商量，楼至韦驮也只得道：“罢了。说正事，也是吾早前自视过高了，总认为诸事皆在掌握，现在想来，还是太过自大。所幸现在时机正好，正是纠正的时候。”

他将那几封信大略看过几遍，不由失笑：“佛乡一封，这怕是动了不少脑筋才送出去吧，真是难为他了。”

他又去看裳璎珞：“这次倒是麻烦汝了，佛乡不能露了行藏，截这几封信却叫汝欠下不少人情。”

裳璎珞：“无妨，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吾没想到，找焱无上帮忙，会是至佛主动提及。”

楼至韦驮将信折起放到一边，颇有些感叹：“此前确是吾着相了，看得不如汝通透，佛魔妖，不在出身，不过一念之间的事罢了。”

“早前吾曾因汝与妖王旧识，确实刻意回避过深阙，对汝不甚相信。心存芥蒂、固执己见、一意孤行，岂非早已偏离本心，是吾错了。倒是汝，始终持正公平看待一应人事物，吾被厉氛缠身时也多亏汝，否则审座恐怕难以甘休，我也早该对汝道一句多谢。”

裳璎珞倒叫这突然而至的一番剖白弄得颇为无措，连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摆了，“至佛，汝这话从何说起，吾论起来，也没……”

楼至韦驮笑起来，执了他的手轻拍几下：“不必如此，汝该得的。对吾来说，汝正似一面镜子，吾也不过实话实说。”

裳璎珞倒真是头次见他这般如释重负的样子，心下也跟着放松，居然顺着打趣：“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若我们早前联系紧密，恐怕现在想诈出狐狸尾巴要难得多。”

两人相视一笑，忽又默契地停了下来，转头去看，正是阕声云舵寻路来了。

裳璎珞随着楼至韦驮站起，阕声云舵已经走到近前，规规矩矩跪下给楼至韦驮磕了三个头：“拜见师尊，还请师尊教我。”

裳璎珞也道一声：“恭喜至佛。”

楼至韦驮上前将阕声云舵扶起来：“后续艰难，你先随我来吧。”

灵山

质辛靠在水岸边，终于将气喘均了，也终于不得不对自己坦承：

孺慕、喜欢、依恋、爱，都已不足形容他对母亲的感情，他对母亲的感情太复杂了，苦苦压抑这么久，如今本性出闸，怕是再收不回去了。

以往母亲偶尔不在，他总是焦躁地盼着人回来，只要看一眼，就能令他平静喜悦。可是如今，他却开始害怕见着人了。母亲的一举一动，在记忆里都已然致命，倘使真人在眼前，自己如何忍得住？不过就偷偷亲了那么一下，就已经令自己失控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