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问道:“会下棋吗?”
她迟疑着点头,“会。”
他上次问她时,苏绾并不知这是什么字,回去问了二哥,才知应当是“棋”的读音。
“那便在棋盘上续上一子。”
他话音刚落,仆人撤去茶几,摆上长案,端来一副棋盘,是没下完的残局。苏绾从棋盅里掏出一粒白子,盯着棋盘看了半天,额头上渗出冷汗,时间流逝也浑然不觉。
应先生没有出声,所以也没人催促她,室内一片寂静。
苏绾心道是想不出来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随便下了个位置。侍者端去屏风后,果然又是一阵微妙的安静。
“识字吗?”
“会。”
从精通琴棋书画到识字,苏绾再迟钝也觉出问题的降级,她心里煎熬,求助地看向苑秋,对方却是眉头微锁,轻轻摇头。
苏绾心想:连她都没办法,看来是不成了。
应先生又发话:“去书架上拿一本,读几段便可。”
苏绾心知此事无果,反倒平静下来,照着他的话到书架上翻找,在角落里随意抽出一本,普通的线装蓝封皮书,比其他书薄些,书页微微卷边,似乎有些年头了。
等她转过来,却看见苑秋震惊甚至畏惧的神色,苏绾头一回见她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手脚无措地定在原地。
“这本不行吗?”
苑秋往屏风后看了一眼,很快收敛情绪,眼里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她轻声道:“可以。”
苏绾得了准许,反倒忐忑不安起来,但总不好再回去换一本。她翻开封叶,发现著书人并未留下署名,心里的疑虑更深。
大概翻看了几页,是一些赋体骈文,内容也不统一,字倒是很好看。
她磕磕绊绊地读起来,遇到不会的字,便翻页继续念。苏绾认得的字不是很多,她一直跟着二哥识字,但半年时间不足以让她学完。
念完她从容地放下书,做好随时回家的准备,都说事不过三,想必他是不会再问她任何问题了。
没想到等待须臾,他轻声问道:“你是哪里人?”
苏绾整个人懵了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就记得名字。他们说我摔到了头,才不记得家在哪里,也记不起家人。”
应先生没有追问此事,而是道:“还会些什么吗?”
苏绾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有些不可思议,慢慢地雀跃起来,她提高声音回答:“我还会吹笛子!”
情绪的大起大落让她激动得轻轻发抖,苏绾解下腰间的竹笛,调整好呼吸吹起来。这次她没说谎,她来沥城前确实学过几年笛子。
竹笛是她自己做的,做工简陋粗糙,声音还算是清脆嘹亮,中途吹错了好几个音,显得有些滑稽。
“你很好,”半晌,应先生开口道:“留下吧。”
出去后,苑秋领着她走入一间房,道:“这以后就是你的住处了。当然你也可以回家,赶不及时,便在这休息。”
苏绾点点头,这房子宽敞雅致,竟是给侍女住的地方。
苑秋又命人给她量尺寸,苏绾疑惑道:“这是做什么?”
“给你做两身衣裳,在这里总不好穿你自己的衣服。头发也要梳起来,待会儿会有人把头饰送来,你记得照这样打扮,不可与他人有异。”
苏绾默默记下,忍不住感谢她:“谢谢你,苑秋姐姐。”
“你该谢你自己,我也没做什么。”苑秋却摇摇头,目光中有几分欣赏的意味,“你比我想的要聪明。”
苏绾不知自己做对了哪里。但她并不细究,凡事发生皆有其理,顺其自然就好。
她回家后,把此事告知大哥。钟少轩先是惊讶,而后若有所思,他慢慢地打量着她,斟酌着说:
“芜竹居,倒是个清静的好地方。我见过那位宅邸主人,并不像相传那样不近人情,似乎……想好了便去吧,若受了委屈便回家,不用顾忌太多。”
第二日黄昏,有制衣坊的人来送衣服,翠色的两件春衫,虽无花纹,布料却精致。
再过一日,苏绾一大清早起来,换衣梳头,簪上苑秋准备的银饰珠花,绑上一条翠绿带子,对着水缸瞧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