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经历一整天担惊受怕,早已疲惫不堪,睡到次日中午才醒来,窗外天光大盛。
她掀开床帐穿鞋,外头的两个侍女听得动静,端着洗漱用品进来服侍。
苏绾并不习惯让人伺候,但想着这是在应桓的府上,不好拂了他的好意,便随着侍女捯饬去了。
净完面便到一旁的侧间用早膳,桌上摆着五六盘精致吃食,还是温热的,比她平时吃的不知丰盛多少。
苏绾吃到一半,想起钟子林来:“我哥哥他吃过了吗?”
钟子林住的跟她不是同一个院子,昨夜管事的领他去了别处,也不知离这近不近。
侍女答道:“姑娘放心,大人吩咐过了,那位客人自然也有一份。”
苏绾听她提到应桓,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日慌乱的场景,他扶她站起,她扑上去抱住他,还老半天没撒手,而他……最后也没推开自己。
他还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苏绾回忆着当时的细节,她放下白瓷碗,忍不住拿手碰了下脑袋,手指被烫到般瑟缩一下,猛地收回来。
她原以为对他早就没有当初那份心思,侯府一别,此生便不会再有交集。
但今日面临如此险境,她缩在床底下,恐惧到手脚麻木,不能动弹。不知过了多久,那一片白茫茫的视野中出现一对黑色锦靴,接着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修长干净,一如往昔。
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语气那样温柔,唯恐惊到她一般。
苏绾仔细地回想着那种感觉,生怕漏过一点细节。她捧着碗怔怔出神,时而感激得鼻子发酸,时而心跳加快,脸上发红发热。
被碗里的粥烫了下,她才蓦地惊醒,自己竟然满心想的都是他,再挤不下别的东西。
意识到这一点,苏绾并不觉得慌乱,心里甚至渗出丝丝甜意,又被随之而来的酸涩慢慢盖过。
要是她是有权有势人家的小姐就好了,她捏着勺子搅动白粥,难过地幻想起来。倘若如此,应桓便不会只把她当作可怜的贫家姑娘,而是一位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一个可以考虑男欢女爱、婚嫁之事的女子。
他看向她的眼神,也不会如此平静,从容,坦然,像是在看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苏绾这一顿早饭吃得很慢,等放下筷子时,她心里已不再激动得难以自抑,面容上反而有淡淡的哀愁。
她起身出门,才发觉门外杵着两个官差打扮的人,腰间配刀,百无聊赖地靠着朱柱,不知等了多久。
原来是赵婶今日一早便到官衙,哭天喊地的,状告新招的两名帮佣合谋杀人。虽是死了人的案子,而且以她为被告,官差对她却极为客气,等她收拾妥当,请她到衙门走一趟。
苏绾以为没个半天回不来,路上忐忑不安,去到才知并非她想的那样。
她连赵婶的面都没见到,也不需与她堂上对峙,只对着录事的师爷讲明经过,简单做个口供即可。
临走前,师爷往她手里塞了个雕花锦盒,笑得谄媚:“小姐慢走,替我们老爷向侍郎大人问好。”
苏绾来不及还回去,便被几人簇拥着请出去,她站在官衙门前,目瞪口呆。
她回到应桓的宅邸,正巧听到侍女说他刚刚回府,坐立难安,一咬牙拿着锦盒去找他。
应桓慢慢饮着润喉的清茶,听她讲述事情经过,神色没什么波动,“盒中是何物?”
“是一块玉佩。”苏绾打开盒子给他看,她担忧这东西会给他带来麻烦,官员贿赂之事她虽不懂,也隐隐觉得不妥。
“先生,我是不是不该拿?原本是不想收的,但他们非要塞给我,说是向您问好的。”
应桓搁下茶盏,走到备好的铜盘前净手,又接过侍女呈上的布巾擦手。
他回身瞧了一眼,见她像小猫般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睁着一双惶惶不安的黑眸看着他。应桓眼中多了点微妙的深意,看向盒中的白玉佩道:“这并非是给我的。”
“是给我的?”苏绾惊讶,面上露出疑惑,“给我干什么?”
应桓淡笑不答。官场行贿,或投人所好以笼络人心,或豪掷重金以避免灾祸,这等小恩小利又能算什么。
“喜欢这个吗?”
苏绾说不上来,便摇摇头。
他接过锦盒,也没多看一眼,随手搁在一旁,“那便扔了吧,玉质尚可,却非稀罕之物。”
苏绾愣愣地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却见他缓步朝室内走去,她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抬脚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