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江叙冷静了好几天,林净最好没有认出自己,他想起当时的样子,心里不自觉地背上了一些包袱。
多年未见的故人,乍一相逢他却如此狼狈。
这对他来说很不好,他不要面子的吗?
但江叙也没有要去找林净叙旧的意思,这些天他连门都没有出过。
或者说,他害怕再见到他。
于公,林净是他的师兄,也就是如故门的亲传大弟子,若是他到这里来,想必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但是人就会有私心,于私,林净是他喜欢的人,他的心意尘封了十年,曾经江叙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感情了,只要把江白拉扯大便好,但在见到林净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苗头又燃起来了。
他必须承认自己的心中就是有那么些隐秘的期待的。
林净对于他来说,或许不仅仅是年少的心动这么简单,更多的是他活过的证明。
不是丞相之子江叙,也不是江白的舅舅江二。
是他自己,是江湖中横空出世的天才,江书言。
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江叙在家中待了好些天,也没见林净有任何举动。
江叙想,或许只是凑巧,他并不是来寻他的。
天色渐暗,江白还没有回家。
江叙的心落下又悬起,江白虽然也会溜到外面去玩,但向来少有晚归的时候,最近几天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江叙不免担心,但只要问起江白,他只会摇头说没事。
十五岁的少年难免藏着许多心事不想告诉家中长辈,但江白不一样。
他没少因为没有爹娘的缘故被镇上的小孩欺负,尽管江叙会为他出头,但时间久了,裂痕自然也就形成了,江叙不相信江白长大之后反而原谅了这些人,还能有那种好兴致跟他们玩到一起去。
那原因或许只有一个。
——林净。
“吱呀——”院门被推开,江叙听着熟悉的脚步声,知道是江白回来了。
果然,小屋的门很快也被打开,江白的脸上神采飞扬,显然心情很好,见到江叙便道:“舅舅,你最近怎么都不出门?镇上新来的说书先生可有意思了。”
江叙一顿,心道这是打探消息的好时机,于是他旁敲侧击地问道:“是吗?我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不如你给我说说。”
江叙的心全牵挂在林净身上,一时连江白喊他舅舅这件事都忘了。平时江叙是不让江白喊他舅舅的,他担心自己被人认出来反而给江白惹麻烦。
曾经的江白是皇子,没人认得,但他就不一样了,丞相之子本就是通缉犯,他的外甥也不该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江叙不让江白喊自己舅舅,若是旁人问起,只说是他捡回来的孩子就好。
江白心念一动,他敏锐地发现了江叙的不对劲,但他也没有说,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他这人也奇怪,来来回回只说一个人的事。”说完这句,江白一顿,似乎是也学了那说书人讲话的技巧,刻意留了个悬念。
江叙追问道:“谁?”
他的心里浮现出一个猜测,但他也不能肯定,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江书言了,他并不自信别人能惦记着他这么久。
“江书言。”
直到江白回答他,他才有些愣怔地应了句,“嗯,有所耳闻。”
这话不算完全说谎,江书言当时盛名在身,谁人不识,江叙知道也很正常,反正那段时间江白还是个小孩子,应该不会知道这些事情,否则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江白没有再说话,但江叙还是忍不住问道:“他都说些什么?”
江白一愣,舅舅刚才不是说自己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吗?怎么现在反而主动问起来了,但他也没有多想,只是将林净平日里说的那些事大概复述了一下。
江叙听的有些出神,虽然故事的主角是他,但还有一个人,也常常在他的人生中出现,那就是他的师兄,林净。
他忍不住鼻尖一酸,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失态。
好吧,他现在必须得承认,自己还是很怀念那段时光的。
以及他还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林净来这里绝对不是无意,也不是有旁的事情要处理。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他。
但江叙一时间摸不清他想要做什么,避世太久,他对江湖中的事了解甚少。
唯一算得上是消息的东西,大概就是前些天那些人所说的秘密宝库,难道林净也是为了这个东西而来吗?但这不像他的性子。
他轻叹,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江白早些休息。
林净有九成可能是为了这个秘密宝库而来的,或许连泉纵庄这个所谓的宴会也与此事有关。
他必须得去找林净。
江叙心中暗骂一句,林净这人,虽然找什么宝库这件事不像他会干的,但用这种手段诱惑他去找他这种事还是这么信手拈来。
从前他就是这样,满肚子坏水,面上看着却是个正人君子,他就是被他的皮相给骗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想着这人不像是江湖上的人,倒像是个读书人。
此次重逢,林净倒真是一副书生打扮,江叙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罢了,既然他还有心思吊着自己,想必事情也不是很紧急,能拖一日是一日吧,他江叙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喜欢逃避。
从前逃出家是这样,后来带着江白逃到这来也一样。
江叙抬手灭掉远端的蜡烛,很快便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