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老老实实地走在江叙身边,路上甥舅二人都一言不发。
江叙转过头去看江白,他的眉毛不像自己那样向上扬,而是像阿姐一样微微下垂,但弯弯的,很好看。
都说外甥肖舅,这话或许不假,若是只看眉眼,江白倒真有几分像江叙,只不过少了几分凌厉,多了点文静。那点子文静大概都是遗传自江欢,最疼爱他的阿姐。
江叙看着江白这张和阿姐有七分相似的脸,一时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他永远不会忘记江欢在他离开前的眼神,那是一个姐姐、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弟弟和孩子最后的嘱托。
他很清楚她的意思。
——“好好活着。”
这些年他一直记着,也有在努力,他教江白读书习字,也传授给他一些谋生的手艺。
除了那些劳什子武功之外,他把能教的都教给他了。
他厌倦了尔虞我诈朝堂,又害怕漂泊不定的江湖。
所以他才选择躲在这里,做一个山野农夫,有什么不好?
可惜躲了十年,现在或许他又要被迫卷入这乱世之中。
他必须去找林净,弄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他不在意自己,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江白也踏进这江湖之中。
“舅舅。”回到院中,江白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那个先生告诉他,江叙只要看到他用这些招式,就一定会告诉他一些往事,他一开始是不信的,但后来他想,试试也无妨,反正他一直都想学武,只是舅舅不让而已。
这个人如果真能教他点什么,他也不吃亏。
可他没想到江叙的反应这么大,记忆中舅舅上一次这样,还是在他还小的时候,那时候镇上有孩子骂他没娘,舅舅将那些人都教训了一顿,却也好几天没出过院子。
所以那个先生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呢?
以及他教给自己的那些东西又是什么?江白想,这或许和舅舅的过往有关。
——而且是和他江白没有关系的过往。
江叙想重重推开房门宣泄自己的怒气,然而抬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有些无力,或许是饿了太久,又或许是太过生气。
他缓缓推开门,示意江白坐在自己面前,好好解释一下这件事情。
江白一顿,他在想要怎么说,才能让自己知道最多的真相,以及,他不能让江叙发现自己在说谎。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这一小会儿,江叙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耐心。
“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早点休息吧,你现在正是长个的年纪。”江叙确实没有打算强求,孩子大了,有些事情确实不想告诉长辈,他能理解,毕竟小时候的他也是这样。
反正林净还在这里,他大抵是故意让江白在自己面前露馅,好引诱自己去找他。
而他也只是想试探一下江白知道了多少,因为他不知道林净知道了多少。
当年他什么都没有说,就那样离开了如故门,只带走了自己的剑。
从此他再也没有见过林净,那些传闻或许他能猜到,但林净若是想要求证,也只能找他。
毕竟,江家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江白也没想到江叙放弃得这么快,连忙喊住江叙,“等等!舅舅,你就是江书言吧?”其实这只是他的猜测,但他想赌一把。
江白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江叙感觉浑身一麻,一股莫名的心虚感从他心中冒出,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怎么?又在哪看的话本,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们的身份,你难道忘了?”
他当然没忘,江白腹诽道,但那不一样,江叙是江叙,江书言是江书言。
刚才舅舅的反应很奇怪,并不像平日训斥他时那样,这不对劲。
江白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再问下去江叙大概真的会生气,他懂见好就收的道理,乖巧道:“我只是想去看看江湖而已。”
江叙深吸一口气,“绝对不可能。”他不想让江白沾染这些事情,然而他真的能做到吗?
江白一副生气的样子,转身跑回他自己的房内,就像他们曾经为这件事情吵架一样。
只是这次,两个人的想法都不似从前了。
入夜,镇内已经鲜有亮处,整个安溪镇一片安宁。
江叙估摸着江白已经睡了,披上外袍便向院外走去,他的目标很明确,去客栈里找林净。
他倒要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客栈内只有一间房还亮着灯,江叙知道那是林净的房间,他偶尔会看到林净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没有敲窗户,而是直接翻了进去,反正林净一定能认出他来。
尽管他们相识不过两年,但江叙就是有这种自信。
不过这场景和他设想中的不太一样,以林净的性子,应该会和他寒暄几句,而不是这样沉默。
江叙靠在窗边,盯着眼前自顾自继续做自己事的人,仿佛他根本不在场一样。
江叙轻咳一声。
林净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江叙沉默一瞬,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认栽道:“林先生。”
其实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喊这个称谓没什么问题,但是林净显然不太满意。